正文 上尉的打算2
陽台上出現了兩個晃動的人影,接著不知隱藏在什麽地方的燈光徐徐亮了起來。在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那裏,畢竟陽台的位置處在這整棟房子的中間。最前麵的是哈特上尉,他雙手佇著護欄,眼睛正朝院子裏的人打量。他得確認是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還有他身後的阿德裏安先生。
直到他滿意的挺直身子。要是麵前再有一台麥克風就好了,他不禁心想。可整個白天他都沒有弄到這件東西,隻要下麵的人不發出雜音,他自認為自己的講話還是能被人聽到的。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又一次從所有人的臉龐掠過,在篝火的映襯下他能看見大多數人的麵龐,隻是都紅撲撲的。
那些士兵似乎得到了什麽命令,他們帶頭往陽台下的草坪上聚集。那些不知所措的法國人隻好慢悠悠跟在後麵晃著,直到心不甘情不願的仰頭凝視著那兩個陽台上的人。弗裏茨和諾曼也夾雜在這些人中間,那兩位新朋友興衝衝的將他們裹挾進了自己的隊伍。穆勒身處最前麵,他端著香檳,興致盎然的望著那個誌得意滿的家夥。
當確認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後,哈特上尉扭頭朝身後點了下頭。看來就要開始了,幾乎現場的每個人都相信他馬上就要揭開今晚的迷底。
很高興大家能夠前來今晚的聚會!哈特上尉的臉上綻放著一抹鬼魅的笑,一個教科書式的開場白。
“我想大家應該都聽說了,我們的一架飛機墜毀在了附近。在此,讓我們為英勇的德國軍人致敬。”他忽的嚴肅起來,率先低頭為那幾名陣亡的士兵默哀。現場的人都十分配合哈特上尉的講話,可能除了在場的德國人是真心實意,那些法國人純粹隻是為了做做樣子擺了。
“關於對英國的戰鬥,我們已經取得了卓越的勝利。他們的空軍幾乎被我們殲滅殆盡,現在隻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要是沒有英吉利海峽,這場戰爭恐怕早就結束了。可即使有英吉利海峽的阻隔,也依然阻擋不了我們勝利的步伐。”他一直在提高著自己的語調,當著一段話從他嘴裏迸出的時候,他感覺到肺部的空氣也快被抽空了。他頓住,換了口氣。“這是一場改變歐洲乃至全世界命運的戰爭,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們都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我相信我們大家都能夠肩負起曆史對我們的考驗,這完全是毋庸置疑的事。在這裏,請允許我向第七裝甲師的穆勒中尉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因為沒有他們的付出,我們根本得不到這樣偉大的勝利!”
穆勒詫異的看著他,這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真沒想到哈特上尉的話中竟會出現‘第七裝甲師’,也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會這樣和它銜接在一起。那些士兵仿佛早就商量好一般,當哈特上尉說出穆勒名字的時候,他們齊刷刷將目光匯集在了他身上。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不適應這樣的場合,他無奈的朝陽台上舉了舉酒杯,隨後又轉身向那些看向自己的士兵致意。
“為了最終的勝利!第七裝甲師現已駐紮在了諾曼底地區附近。對我來說,這真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所有的敵人都將被碾碎。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除了給坦克的車身上平添記錄以外,他們根本沒有能力來改變這一切。”他自信滿滿的將手交叉在胸前,直到在那些法國人的臉上看出擔憂的神色後他才滿滿將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
“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維持現狀。巴黎依舊是巴黎,我希望諾曼底地區也能像它那樣。我們不是破壞者,我們也同樣不喜歡戰爭。所以,在今晚我請來了阿德裏安先生。”說著,他朝伸出手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阿德裏安先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過他還是步履堅定的走到護欄邊,來到了哈特上尉的身旁。
“經過多次協商,阿德裏安先生將會出任濱海塞納省的最高行政長官。我深信,他將不遺餘力的完成本職上工作。其次,我想說每個致力於維護德法關係的人都是德國的朋友,對待朋友我們總是願意付出一切。”
弗裏茨木訥的聽著,對待朋友你當然願意付出一切,可對待那些你所認為的敵人,恐怕也將讓她們付出一切。當這樣的念頭從他腦子裏蹦出來的時候,弗裏茨不禁感受到一陣痙攣。我為什麽會有這樣可怕的念頭?他驚恐的四下看了下,所幸他的動作沒有引起任何的人的察覺。
穆勒揚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眨巴著眼睛。哈特上尉的這些話對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觸動,戰爭的勝利並不意味著結束,反而一場隱形的戰鬥正悄然拉開序幕。隻有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他們才能和這些法國人和諧相處。雖然他對哈特上尉的一些事一直持保留的態度,可在這一刻他內心的天枰卻悄然傾斜到了哈特上尉這邊。
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了掌聲,緊接著在場的所有人都熱情的為哈特上尉的講話而鼓掌。老謀的阿德裏安先生知道這些都是可以安排的,不過箭在弦上,這是為他登場的必要的鋪墊。哈特上尉緩緩向後退去,他做著請的手勢,這寓意著接下來的講話將會由阿德裏安先生進行。
這位中年人的講話十分深沉,帶著一種濃濃的鼻音,就像舞台劇中的那些男演員。他們堅信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語氣絕不是這樣的,顯然這是經過練習後的結果。無論是法國人還是德國人,大家都聚精會神的聽著,即使是那些不懂法語的士兵依舊能感受到那種真摯的情感。對一個政客來說,這確實很成功。隻不過在阿德裏安先生看來,自己充其量隻是一個‘偽’政客。
由於不明所以,弗裏茨隻能四處張望著打發時間。那些法國人的麵色越發沉重,仔細看去似乎有些人的眼眶中還閃現著淚光。他理解這些人,可能還談不上亡國,至少維希政府還是擁有了一部分主權,隻不過人總是會對過去留有眷念,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眷念也會逐漸稀釋。弱肉強食本身就是自然界的定律,況且迄今為止沒有一個國家的領土是一成不變的。即使是德國,它也是通過不斷地擴張才形成現在的局麵。再往遠說,沒有波蘭戰役的輝煌勝利,東普魯士依舊是德國本土的一塊飛地。可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又是什麽呢?還是戰爭。
弗裏茨抿著嘴唇,他用胳膊悄悄杵了下諾曼。弗裏茨見他的狀態恢複了些,臉頰也有了一絲血色。這或許隻是酒精在作祟,不過弗裏茨更加願意相信這不是。諾曼剛要說些什麽,可很快意識到在這樣的場合並不合適。他無精打采的白了眼弗裏茨,示意他不要再做這些幼稚的舉動。
弗裏茨朝他投了一抹微笑,看來中尉說的沒錯,等明天一覺睡醒,他就能恢複過來了。就算是表麵上恢複正常也行,他最擔心的就是諾曼走不出陰影,到時再做出什麽傻事就得不償失了。
阿德裏安先生的講話仍在進行,諾曼仿佛像是能聽明白他所說的那些話。時不時,他便會輕歎口氣,仔細瞧倒是和那些法國人不遑多讓。這應該就是書上所描述的情感共鳴,如今他算是切身感受到了這個詞的意思。阿德裏安先生的語氣越來越沉重,每一個詞都拖著長長的尾音。看來他的講話已然進入尾聲,諾曼的臉上溢出了會心的微笑。不知為什麽內心的深處會生出那個奇怪的想法,可能就是因為他的講話,讓人能撥開迷霧一窺曲折的全貌。
回來的路上,諾曼不禁對穆勒中尉發出了這樣的感慨:我覺得讓他擔任這裏的最高行政長官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個時候不管諾曼說什麽弗裏茨都會附和,隻有照顧好他的情緒,他才能更快的好起來。弗裏茨的想法並沒有錯,況且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大燈刺破了漆黑的公路,穆勒中尉輕踩油門,道路兩旁的樹木猶如鬼魅一般略過。他的注意力應該全放在了駕駛上,明眼人都會這樣覺得。然而隻有穆勒自己才知道,他的思緒仍舊沉浸在哈特上尉的講話中。不得不說,他的確很有個人魅力,且對事情本身的拿捏也算恰到好處。
“他真是一個可怕的人。”穆勒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弗裏茨沒有反應過來,可還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在處理間諜的問題上,他選擇了保全你和諾曼。作為回報,必須由你們對間諜進行處決,這樣他的手上就不會沾染鮮血。隨後利用你們讓我出席今晚的晚宴,再在恰當的時候拋出‘第七裝甲師’這樣的誘餌。我的出現等於印證了他的說辭,同時也在變相宣稱那些被發往英國的情報屬實,從而對敵人進行誤導。當然,這些並不是最主要的,整個過程中最重要的是那個叫阿德裏安的法國人,可以肯定他在這裏有著一定的聲望,要是他都主動和我們合作,那麽接下來的工作是不是要簡單許多?無形中,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抵抗勢力就被削弱了。穆勒砸吧著嘴巴,搖了下頭。“這樣的家夥要是成為對手可真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諾曼和弗裏茨恍然大悟,中尉的這種說法有理有據,根本無從反駁。“這真是太可怕了!”弗裏茨打起寒戰,似乎隻要稍不留神公路兩邊的灌木叢裏就會鑽出什麽可怕的東西。他的後背直冒冷汗,就連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會讓他驚恐。
“好了!回去後早點休息,最晚明天中午我們就要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