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省委政研室餞行
連日來，老同學、老熟人、老朋友和一些部門輪番宴請，我不勝酒力，他們又過於熱情，弄得我整天酒氣熏天，像個醉鬼。今天晚上，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葉子奇同志又親率各處處長們帶我來到酒店，在預定的包房落座，為我餞行。
菜一端上來，葉主任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同船過渡，五百年難修。大家能聚在一起，是個緣分。今天不談別的，就四個字：豁出去，喝！服務員，把酒一分，每人半斤，不許裝賴，不許『三個一點』（自己喝一點，讓別人帶一點，偷偷潑一點）。」
葉主任說：「你們放心，這不是公款吃喝，也不會AA制，讓你們掏腰包。你們只管放開肚皮吃，放開肚皮喝。痛痛快快地吃，痛痛快快地喝。主任請客，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要擔心貴，不要心疼錢。」
好長時間沒有這樣聚集喝酒了，大家似乎有些激動，有些「期待」。
葉主任說；「大家先把小杯子倒滿，這第一杯酒歡送常小剛，祝他走馬上任，旗開得勝。干！」
眾人皆幹了，又自覺把酒杯倒滿
「這第二杯酒，我敬各位，耍筆杆子，動腦筋是個辛苦活，各位辛苦了。干！」
眾人又幹了。
「這第三杯酒我們一起干，請記住，你們將來無論走到哪裡，省委政研室都是你們的家，我們都應該是快樂的一家人。走了的，要常回家看看；留下來的，要好好守著這個家。家和萬事興。干！」
「干！」眾人熱烈響應。
酒過三巡，進入自由發揮階段。
我站了起來：「感謝省委研究室，感謝大家。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先干為敬。」說完，立馬將酒倒入口中。
眾人皆站起來喝了。
隨後，我一邊說著感激、希望以後多多關照的話，一邊跟主任、副主任、處長們一一敬酒。
相互之間開始互相回敬。
觥籌交錯間，話題打開。
一個副主任說；「說句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的話，把常小剛處長派到月光縣去，條件的確差了一點，省委政研室也覺得臉上無光，過意不去。可政研室是個窮單位，沒錢沒權沒項目，說話沒份量，就會耍幾下筆杆子。」
副主任說：「這年頭，大家齊奔市場經濟，誰希罕咱這耍筆杆子的？老弟，對不住你，委屈你了，喝！」
副主任一仰脖，將酒倒入口中。
我也應和著喝了一杯。
氣氛融洽起來，熱烈起來。秘書處處長說：「逢年過節，總有人往有權有錢的部門送東西，我們有時候請人幫忙搞一點都很困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去的地方雖然太窮，但好歹是縣太爺，掌實權的官。從今往後，我們的節日物資恐怕要請你拔刀相助了。」
「政研室是我的娘家，我是不會忘記的。到時，不要嫌我們鄉里的東西又土氣又分量少又不好吃就行。」我的臉上發熱，頭顱被酒精弄得發脹，發眩，好像要離開身體騰飛而去。
「有一件事還要麻煩老弟。」一處處長李成鋼說：「我有一個同學的表妹，師範大學正牌畢業生，在月光縣一個偏遠的地方當教師，縣一中同意收她，可縣教育局就是不同意。同學看我在省里上班，以為我很有能耐，要我幫忙，我哪認得人？哪幫得上忙？天無絕人之路啊，碰巧你到月光縣，能不能跟縣教育局負責人說說？」
「你同學表妹漂亮嗎？」一聽說表妹，二處處長來了勁，沒等我開口，就接過話頭問。
「我沒見過，不過，聽我同學說很漂亮，在中學就是校花。」一處李處長認真回答說。
「哈哈，常處長，不，常書記，你要交桃花運了。」向來喜歡開玩笑的二處處長笑嘻嘻地說。
「去你媽的。」我開罵了。
「你可是縣委書記，精神文明建設的帶頭人，說話也要講文明啊。」二處處長說。
「講文明個屁，我還要打你呢。」我向二處處長做出打人狀。
「別扯野棉花了，讓我把話說完。」受人之託的一處李處長擔心節外生枝，搶過話頭說：「那裡民風不古，一些小青年們總喜歡跟同學表妹嘻嘻哈哈，常常騷擾她。經常有不三不四的人約她，弄的同學表妹心裡很煩。」
李處長說：「她很想換一個人際環境好一點的地方。聽我同學說，她的課還是教的不錯的，很有敬業精神，在學生們中的口碑很好，學生們很想上她的課。」
「你把她的情況寫個條子或發個簡訊、微信給我，我一定放在心上，放在心上。」我神志有些恍惚但又感覺有些清醒地說。
「來，少說空話，多干實事，乾杯！」三處處長叫了起來。
又堅持喝了幾小杯，我感到體力不支，想吐，正要告饒，葉主任說話了：「算了吧，別喝了。小剛，中國的國情、中國的政治你都知道，我不說了。我想說的是，你還年輕，前面的路還很長，不要鬧情緒，不要自暴自棄，要往好處想。」
葉主任說：「縣委書記這個崗位，實際上很重要，很『熱門』，不是誰想上去就能上去的。你肯定聽說過依法治國重在治吏這句話。在我看來，吏，縣吏，就是你們這些官，是重頭，是重中之重，可見你們的份量。既去之，則干之吧，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來。」
葉主任說：「男人以四海為家，大丈夫志在四方。條件越艱苦，越能鍛煉人；環境越惡劣，越能磨練人。成長中的月光縣需要成長中的你，希望你能與月光縣一起共患難，共成長，共同享受每一點進步。那怕是一點微不足道的進步，你也要用心去珍惜。」
「謝謝葉主任！」
「你到那裡，遇到什麼困難，可以隨時回來，一來傾述一下。二來，看我們能不能從實際出發幫幫你，要常回來走走啊。」葉主任說。
「行，我一定常回來看看。」
主任抿了一口灑，又吃了一口菜，接著說：「話又說回來，我作為省委政研室的主任，是有些對不住你，對不起自己的部下。不怕你笑話，我老婆一聽說你到月光縣，就大罵我無能，是個窩囊廢，讓部下到那麼窮那麼遠的地方去受罪。」
葉主任說：「我說好歹由副處到正處，也算提拔進步了。你們猜我老婆怎麼說？我老婆說，提拔進步個屁，他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還問我是不是事先同意的，我說事先根本沒任何人來徵求我的意見，跟我打招呼，我根本就不知道。」
葉主任說：「這下老婆更來勁了，說我不分節假日、不分白天黑夜為官老爺們賣命，官老爺們卻不把我當人，一點尊嚴都沒有，混得連鬼都不如。幾天不理我，還罷廚，害得我天天吃快餐面，唉！」
葉主任笑了笑：「幸虧今晚這個飯局，讓我敞開肚皮吃喝。否責，我又要吃他媽的快餐面了。快餐面那玩意兒，吃一頓還可以，吃多了就不想吃、吃不進去了。反胃，想吐。」
眾人無所顧忌放聲大笑起來。
葉主任領著我們喝了一杯酒，又接著說：「我們是搞研究的，三句話不離本行，我跟你研究研究吧。我認為，從地勢上來說，你處在一個十分有利的位置上。干不好，也並不覺得臉上無光，以前的幾任不都是這樣嗎？又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回來就是了。」
葉主任說：「可要是干好了，哪怕是出一點成績，就很風光，你一下子就站起來了。你進可攻，退可守，多好的地勢啊。你大可不必悲觀，振作起來，好好乾吧。也為我們省委政策研究室爭口氣，爭個光。別以為我們只會耍筆杆子，幹事創業也是一把好手。」
「來，把酒統統倒滿。」葉主任把手一揮：「統統站起來，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實際干，干！」
「感情深，一口吞。」眾處長喊叫著，舉杯將酒向張開的嘴倒下去。
我暗暗叫苦，連說不能再喝了。
「不行！」葉主任威嚴地說：「即便是毒藥，你也要跟我吞下去。」
我猛然想起了遠古那些臨別京城，慷慨奔赴沙場的將士，似乎有些悲壯有些豪邁有些眩暈地喊了起來：「干！」
「還剩多少酒？」葉主任問。
「還剩下兩瓶。」有人回答。
葉主任讓秘書處長把兩瓶酒均分，有人說實在喝不下去了。
葉主任顯得有些興奮，有些豪氣萬丈地說：「別看我們政研室都是耍筆杆子的文弱書生，但在喝酒這件事情上，還是很有戰鬥力的。來，我先喝一杯，從我左手邊開始，一人一杯輪流喝。」
葉主任帶頭先喝了一杯。
按葉主任說的順序，眾人都喝了。
幾番下去，還剩最後一杯了，葉主任站了起來：「感謝各位『抬庄』，今天喝的盡興。來個大團結，干！」
眾人站起來，積極響應，呼啦啦把酒喝完了。
餞行接近尾聲，葉主任說：「今天就到這，能走的走回去，不能走的坐計程車回去，實在不能走的大家幫忙扶著回去。現在酒駕查的嚴，千萬不要充英雄，自己開車回去。酒桌上說的話，大家裝在心裡，不要說出去。」
眾人搖搖晃晃，邊雲三霧四、啰里啰嗦說話，邊握手又握手再握手告別。
我招了一輛計程車，鑽進車內，向家裡「逃去」。
完了，完了，我老婆又要罵我喝這麼多酒了。想著想著，在計程車里酣睡了。
到了家門口，司機才搖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