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救人換來一座橋
新的一天開始了。
早上八點,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王庭過來,臨時把秘書程華國換回去了。
王主任說:「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我說:「謝謝你啊,協調那麼多人來救我。」
「我哪有那麼大的能力啊,還不是大家的共同努力。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除了你自己的福氣外,希望全縣百姓都能沾沾你的福氣啊。」
「俗話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怎麼造福一方,是一個複雜艱難的任務,我也是邊摸索邊干啊。對了,我問你,市委書記翁敏傑同志怎麼發那麼大的火啊?」
「我開始也不理解,你被洪水捲走后,我們迅速組織力量搜救,應該說還是指揮有方,應對有力的,不應該挨這麼重的批評。翁書記幾乎是以異乎尋常的嚴厲訓斥了馬縣長。如果你這次發生意外,馬縣長可能會被立即撤職。不僅如此,翁書記還十分嚴厲地訓斥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和城建委主任,嚴令他們三天內把橋修好,否則,立即撤職嚴辦。還把分管衛生的副市長和衛計委主任、人民醫院院長叫去,下了必須救活你的死命令,如救不活你,一律撤職嚴辦。」
我深為震驚:「這是幹嘛啊,這不是把我架在火爐上烤嗎?我死了就算了,一了百了。可我還活著,還在縣委書記的崗位上,以後還怎麼工作啊,以後還怎麼跟市長們,市直部門負責人共事啊?等我稍稍恢復體力后,你陪我當面跟他們道個歉,陪個不是吧。」
「好吧,我聽說,翁書記之所以發火,是因為省委書記上官雲飛同志過問了你的事。」
「怪不得呢,上官書記也真是的,這麼點小事管什麼,這不是跟我幫倒忙嗎?」
「你以為這是小事啊,大雨傾盆,河水暴漲,縣委書記救人,被河水捲走,這是很大的事啊。如果人救起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說。如果救不起來,那就麻煩了,都不好說了。」
「怎麼都不好說了?」我問。
「首先,人們自然會問,縣委書記為什麼下河救人?是因為橋斷了,河水上漲,學生們過不了河,老師家長只好不顧危險,下河幫助過河。這是第一層意思。其次,人們接著會問,橋為什麼斷?有沒有質量問題?那座斷橋經過了安全監測沒有?經過了竣工驗收沒有?既然明知道橋斷了,大人小孩都要過河,都要來來往往,為什麼不早點採取措施,把橋修好?第三,既然修橋有個過程,既然天要下雨,既然可以預見河水要上漲,既然學生過不了河,為什麼不提前採取應對措施?提前做預案?當地黨委、政府幹什麼去了?各部門又在幹什麼?問來問去,追來追去,可能會沒完沒了啊。」王主任說。
「你說的有道理啊。」
「再繼續說,如果市裡一路追查下來,縣委、縣政府及其相關部門,鄉黨委、鄉政府及其相關部門都吃不了兜著走。如果省里一路追下來,市委、市政府及其相關部門也吃不了兜著走。如果中央追查下來,連帶省委、省政府及其相關部門也要牽扯進來,這裡面涉及到多少人啊,你說這是小事嗎?你說市委不著急嗎?省委不擔心嗎?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蝴蝶效應』吧。」
「王主任不愧擔任多年的辦公室主任,知道這麼多奧妙、這麼多玄妙啊。」
「哪裡啊,我這也是瞎猜測、瞎分析啊。」
「那你說說,那個斷橋是怎麼回事呢?」
「原因很簡單,那個橋年久失修,日晒雨打,自然就斷了。鄉里、周邊的村裡一直在管,一直在籌錢,是因為資金問題動不了工。鄉里窮啊。不能說鄉里不重視,峽光鄉黨委、政府還專門議過此事,決定先搭個臨時便橋,以方便村民和學生過河。誰知道便橋還沒開始搭,河水就上漲了。誰知道你惦記著這件事,親自去查看呢?誰知道有人被河水沖走了,命懸一線呢?誰知道你救人,偏偏被洪水捲走了呢?這件事就這麼鬧大了。」
「王主任是不是在含蓄地批評我,不應該去現場看看,不應該衝進洪水救人啊?」
「絕對沒有,關心民生是縣委的重要職責,你做的每一步都無可挑剔。我覺得央視報道你沒什麼錯,建議你別再說桂部長了,桂部長還有些情緒呢。」
「市委翁書記發脾氣,限令三天時間建橋,橋在建嗎?建得怎麼樣了?」我問。
「這是你被洪水捲走后最直接、最現實、最重大的收穫,峽光鄉老百姓肯定會非常感謝你。如果靠當地的鄉村,建橋不知道何年何月啊。」
「這麼說,建橋的隊伍開上去了?」
「翁書記前腳發脾氣,建橋的隊伍後腳就開上去了。他們挑燈夜戰,估計可以提前一天,今天下午就可以完工了。估計他們建的橋,要比我們計劃籌建的橋更美觀、更寬闊、更經久耐用。」王主任說。
「神速啊。」
「是啊,神速還不是因為翁書記,翁書記還不是因為上官書記。在我們國家,只要『首長』親自交辦、親自督辦的事,都辦得特別快。」
「看來,主動作為,為領導分憂,為百姓解難,還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啊。」
「我們還是說那座斷橋,如果站在縣裡的角度上看,如果細查下去,峽光鄉黨委、政府是應該負有很大責任的。最主要的責任是,在便橋沒搭好前,他們沒派人或者安排人職守,沒有在河水上漲時,有組織地指揮或者派出木船幫助群眾過河。客觀上,讓來來往往的人處於一種危險的境地中。」
「你說說,我們應該怎麼處理峽光鄉黨委、政府的失職行為呢?」
「我估計,鄉黨委、鄉政府,尤其是鄉黨政主要負責人承擔著巨大的精神壓力,馬縣長肯定嚴厲訓斥了他們,他們正在痛苦思過,悔不當初呢。」
替換王主任的秘書程華國進來了,他說:「獲救的峽光中學女教師應姍紅昨天夜晚已經蘇醒,她的父母就站在外面,想見您一面,當面致謝,讓不讓他們進來?」
「算了吧,人沒救上來,自己還被人救,說出去就丟人。再說了,你看我這個樣子,看起來無精打采,病怏怏的,還打著點滴,怎麼好意思見他們。王主任,你跟我抵擋一下吧。」
「好吧。」王主任答應后,出去了。
程秘書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問我:「峽光鄉黨委書記宋濟世、鄉長何光榮在外面,見不見?」
「見,你去把他們請進來吧。」
程秘書把他們兩人請了進來。
宋書記說:「常書記,我們兩人是來跟您作檢討的,馬縣長狠狠批評了我們,是我們工作沒做好,讓您受苦了。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我們……。」
我看見宋書記的眼淚快流出來了,就和緩地說:「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剛才王庭主任也說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們也用不著自責了。不過,以後還是要注意一下,多關心一下群眾,關心民生,把事想細一點,想在前頭。這次,除了我們兩人外,還有另外五人落水,河段很長,完全職守不現實,但你們要在大會小會上,在下村裡調研時,反覆說安全問題,還可以實行安全責任制度,把具體的安全任務落實到人,落實到每一段,以引起他們的重視,多嘮叨安全問題很必要啊!」
「是,是。」兩人不斷點頭。
我繼續說:「我還不知道市裡對這件事的看法,是就此結束,還是要追責。不過,我可以明確地跟你們兩人說,峽光鄉黨委、政府是應該負有很大責任的。最主要的責任是,在便橋沒搭好前,你們沒派人或者安排人職守,沒有在河水上漲時,有組織地指揮或者派出木船幫助群眾過河,放任家長和師生自行解決過河問題。客觀上,讓來來往往的人處於一種危險的境地中。這是鄉黨委、鄉政府明顯的失職行為啊!基層工作千頭萬緒,要做到十全十美很不容易,這裡滲水那裡冒泡是常有的事,你們心裡有群眾,常常想著群眾,就可以少滲水少冒泡啊。為官一任,總要造福一方啊!」
「我們一定引以為戒,心繫群眾,勤政為民。」宋書記說。
「我們一定牢記書記的話,努力為群眾服好務。」何鄉長說。
我說:「古人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我聽說,市裡組織隊伍,在那裡建橋。你們去過現場沒有?橋建的怎麼樣了?跟你們原先的計劃比,是建好了,還是建差了?」
宋書記說:「我們一早就去了,橋正在建,負責施工的說,今天就可以建好。跟我們原來的建橋計劃比,肯定是建好了,原來我們沒錢,設計的是一個車道,橋上不能錯車,也沒有人行道。現在他們建的,是雙車道,車道兩邊都有人行道。我估計建這個橋至少要花兩百萬,感謝書記啊。如果我們建,是絕對建不了這麼快,這麼好的。」
我說:「如果市裡要追責,要批評你們,你們就虛心接受,努力改正吧。挨一通批評,換一座橋,值得。」
「我這裡沒什麼事了,謝謝你們來看我。」我說。
程秘書把他倆送出去后,轉回來對我說:「省新華社的記者高迎春在外面,要不要她進來。」
「請她進來吧。」我說。
高迎春,高迎春,這個我大學的同學,這個我曾經深愛著、差一點成為我妻子的既美麗又有才華的女人,馬上就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的心裡泛起了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