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總

  藍衫眼睜睜地看著喬風掏鑰匙,開鎖,進門,動作那叫一個流暢。


  她有點無地自容,恨恨地一個勁兒撓牆。她剛才認錯了門,明明住304卻一直按著303的門開,能打開就有鬼了!

  啊,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會住303?


  ……她才不要和這種怪胎做鄰居!

  可是沒辦法,她一整年的房租都交出去了,現在後悔?黃花菜都涼了!


  藍衫又撓了一會兒牆,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滾回自己的房子。


  她有點疲憊,甚至不想跟小油菜通電話吐槽這件事。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玩兒手機。


  □□微博和微信是手機三寶,每天必刷。藍衫把這三樣分得很清楚,□□里都是朋友,不管是現實中的朋友還是網友;微博的作用是每天的吐槽,是私人領地;微信則主要用於和客戶聯繫。


  退出□□,她上了微博。她的微博名很文藝,叫「燈火闌珊」。微博的內容很不文藝。比如現在這一條:

  怎麼辦,我的鄰居是個智障!好害怕!!!

  底下配圖是一個翻白眼流口水的哈士奇。


  發完這條微博,藍衫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好像她這樣背地裡罵兩句,喬風就真的變成了流口水的智障。這是祖傳的精神勝利法。


  退出微博,藍衫又點開了微信。嗯,有一個好友申請,名字是一串英文。雖然不知道他/她是誰,但藍衫毫不猶豫地點了接受。反正她這個微信號就是用來賣車的。


  藍衫正尋思著怎麼跟這人打個招呼,那邊倒先說話了。


  Arlen:還沒睡?


  藍衫黑線,我跟你很熟嗎……


  根據藍衫的經驗,這種名字奇怪、頭像奇怪、資料不全,且大晚上加你然後一上來就問睡沒睡的,多半是寂寞的猥瑣男。她想也不想回復:帥哥,我們只約車不約炮喲。


  那邊發了一串省略號。


  藍衫以為交談到此為止,哪知他又發來一條信息。


  Arlen:我是宋子誠。


  宋子誠?宋子誠!就是那個跟總經理認識然後不想買車還逗她玩兒的宋子誠?


  真的好想拉黑呀……


  不管怎麼說,這個人認識總經理,藍衫不敢怠慢,回了一串笑臉。她真沒想到宋子誠會主動加她微信,她可是連他的手機號都沒存。


  宋子誠幽幽地回復了一句:你挺有職業操守的。


  藍衫有點不好意思,她剛才發出去的那句話好像略微彪悍了一點?有些話對著一個陌生的猥瑣男說那是毫無壓力,但跟認識的人就……


  不過話說回來,反正他們倆也不算熟。


  藍衫跟他扯了一會兒皮,就說困了,互道晚安。


  宋子誠沒提看車的事兒。但是藍衫尋思著,他加她微信的唯一動機也只有看車,所以她也不急,慢慢看著唄。


  ***

  第二天上班,銷售內勤照例把當天過生日的客戶統計出來,由各個相關的銷售人員認領,發送生日祝福。這是一個慣例,體現了本公司對客戶的人性關懷。


  藍衫在生日表格里看到了宋子誠的名字。她在微信里給他說了句生日快樂,還發了個大蛋糕的圖片。


  多有誠意呀,藍衫禁不住給自己點贊。


  宋子誠沒有回復她。藍衫不以為意,收了手機出門做客戶開發了。她在這個行業待的時間夠長,積累了一些客戶資源,因此挖掘新客戶的壓力並不像初入行的新人那麼大。


  下午四點多,藍衫剛跟人談完事情,正在外頭晃蕩呢,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謝謝。」


  藍衫:「……」


  莫名其妙,一定是打錯了,藍衫客客氣氣說道,「先生,您打錯電話了。」等了兩秒鐘,那邊沒有迴音,藍衫就把電話掛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號碼竟然又打來了。藍衫有點不耐煩,但還是接了,「喂?」


  「是我。」


  ……你誰呀!


  藍衫覺得這人要麼是個自戀狂覺得全世界都該認識他,要麼就是個別有用心的電話詐騙分子,她心內不屑地哼了一聲,客氣問道,「請問您是哪位?」


  他又沉默了。手機喇叭變得一片空白,隱約有微弱而規律的空氣流動聲,應該是他的呼吸。藍衫隔著手機聽那淡淡的聲音,覺得它像是遠在天邊的海浪,一陣陣地衝擊,拍打著她的耳膜。明明只是一點若有若無的聲音,她卻彷彿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不滿。


  於是藍衫覺得不大對勁。


  「我是宋子誠。」他的聲音緊繃,像是咬著后槽牙說的。


  藍衫好不尷尬。她又一次沒能主動認出宋子誠來,這太不應該了。可也不能怪她呀,之前覺得他買車意向不強烈,她一直沒存他的號。


  「宋總呀,」藍衫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歡喜而輕快,「抱歉抱歉,之前手機壞了,就沒存您的號,太不應該了。嗯,今兒是您生日,生日快樂!」


  她終於明白那一開始的「謝謝」是怎麼個意思了。


  宋子誠沒被她糊弄過去,他似笑非笑地質問,「藍衫,我這是第幾次被你無視?」


  「宋總我冤枉!我哪敢無視您呀,這不事出有因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嘿嘿嘿嘿。」


  做銷售的臉皮都厚,做小伏低裝孫子那是看家本領,宋子誠認識她們總經理,還是她客戶,藍衫捧著他一點,也無不妥。


  宋子誠突然問道,「你在哪裡?」


  藍衫想也不想回答,「我在三元橋。」


  「我也在三元橋。」


  今天有幾個朋友給宋子誠過生日,幾人吃吃喝喝夠了,又跑到三元橋附近的一家KTV唱歌。宋子誠問藍衫想不想過來坐一坐。


  以藍衫對宋子誠的印象,這個人性格冷,話不多,也不喜歡客套。他問她想不想過去,這就是一種變相的邀請。


  藍衫當然不想過去……


  可是不想去也得去呀,他都開口了,總不好下他面子。人家過生日,她親自過去略表一下心意,也好順便刷一刷好感度,把他哄好了,沒準就買她車了呢。


  時間比較趕,藍衫來不及準備禮物了。如果隨隨便便買一件,那還不如不買。於是她乾脆空手去了。


  ***

  宋子誠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回到包廂,他把坐在他身邊的倆人趕到一邊去了。一屋子十來個,除了兩個姑娘,基本都是他發小兒。他前不久回國,這是他回國過後過的第一個生日,大傢伙玩兒得都有點嗨。


  一個細長眼睛的小子被趕走之後,又坐回到他身邊,攬著他肩膀笑咪嘻嘻地問,「誠哥,跟哥們兒說實話,你為什麼不要落落了?你,是不是,嗝,」他打了個酒嗝,繼續說道,「是不是看上什麼更好的貨了?」


  宋子誠眉頭一挑,說話直截了當,「罈子,分了就是分了。你要不介意那是我用過的,你想怎麼追她都行,我絕對不多想。」


  罈子舉著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嘆道,「真無情,真絕情!」他的手突然落下來,聲音也落下去幾分,「她……眼高於頂,哪看得上我呀。」


  宋子誠拍了拍他的肩膀,補一刀,「你至少夠格當個備胎。」


  藍衫推開包廂的門,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中央的宋子誠。他今天是壽星,雖然不唱歌,但也佔據了最中心的位置。


  包廂里的人都在看藍衫。


  她是穿著工裝出來的,外套拿在手裡沒穿。酒紅色雪紡襯衫加黑色長褲,五公分黑色漆皮高跟鞋。一身搭配簡單幹練,襯衫的顏色突顯出女性的嫵媚氣質,鞋跟的高度適中,既能突顯修長筆直的雙腿,又不至給人太大壓力。


  看到大家都在看她,藍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走到宋子誠身邊坐下。


  從她走進來到坐下,罈子的眼珠一直沒離開藍衫。他恍然對宋子誠說道,「怪不得你一回來就要跟落落分手,我就說嘛,原來已經——」


  宋子誠斜了他一眼。


  罈子立刻閉嘴,嘿嘿地笑。


  藍衫聽出不對味兒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這位先生您誤會了,我是XX汽車的金牌銷售顧問,宋總是我們的客戶。」說著,掏出名片遞過去。


  從這一屋子人的穿著打扮和他們喝的酒,藍衫也看出來了,這都是有錢人。正好可以見縫插針推廣一下自己,沒準就撈到一兩個客戶呢。


  罈子狐疑地看著宋子誠,「扯!你還買車,你自己不就……」他突然停下來,低頭看了一眼藍衫的名片,然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哎哎哎!誠哥這個是——」


  宋子誠拿過一瓶開了的啤酒,重重往桌上一戳。砰!


  罈子離得近,嚇了一跳,果斷住口。


  宋子誠掃了一眼罈子,「你自己喝還是我灌你?」


  罈子自知言多語失,乖乖抄起酒瓶喝了起來。


  藍衫在一旁拍巴掌給他加油助威。


  一小瓶啤酒二百多毫升,也就一杯的量,罈子很快喝完了。他喝完之後朝藍衫笑,「美女,不來一個?」


  藍衫酒量不錯,但她不愛跟客戶喝酒,不過宋子誠這一杯是免不了的。她拿起一瓶剛開的啤酒,「宋總生日快樂!我祝您風生水起步步高,年年歲歲有今朝!」


  宋子誠看樣子挺滿意,他點頭,和她碰了一下酒瓶。


  藍衫頗有誠意,「宋總,我幹了,您隨意。」說著,抄著酒瓶微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礦泉水一樣。


  罈子帶頭鼓掌叫好,一屋子的人也跟著起鬨。


  宋子誠握著酒瓶,一直在眯眼看著藍衫。包間里的光線有些晦暗,照在她臉上,平添了一種神秘感。隨著瓶中酒液的減少,她仰頭的幅度逐漸變大,到最後幾乎把整個脖頸展現在宋子誠面前。宋子誠把這視為一種邀請,他的視線毫不避諱地下移,在她優美的頸項間逡巡,看著她喉口隨著吞咽的動作一起一伏。


  最後,他的視線滑到她的胸前。


  雖然她的襯衫比較寬鬆,領口系得嚴絲合縫,但面料是比較輕盈貼身的類型,所以胸前的線條清晰又飽滿。


  宋子誠的目光只自然地溜了一圈,又快速回到藍衫的臉上。


  藍衫喝完了酒,抽紙巾擦了擦嘴。她看到宋子誠還保持著剛才那個拿酒的姿勢,瓶中酒一口沒少,她就有點淡淡的鄙視。這人也忒小氣了。


  她把這鄙視掩飾得好,但宋子誠是誰呀,哪能猜不出她的想法。他輕笑一聲,把酒瓶嘴送到唇邊,慢悠悠地喝起來。


  藍衫有些愣神,主要是她沒想到他也會笑。


  宋子誠一邊喝,一邊拿眼覷藍衫。由於角度問題,他的眼睛半闔著,朦朦朧朧的似是染了一絲醉態。斑斕且微暗的虹光下,他的眸子反射著迷離的光。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藍衫總覺得那一雙眼睛像是含了淡淡的笑意。


  從頭到尾,他雖然在喝酒,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他這樣勾勾地盯著她看,目光猶如蛛絲,不依不饒地粘連著她。


  藍衫有些彆扭,掩嘴輕咳。她挺意外的,明明是挑釁,這傢伙卻搞得像挑逗,這個這個,和他那冰冷又自戀的氣質似乎不太兼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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