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如合作
顧南喬唇角一跳,心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你可趕緊閉嘴吧。
蘇以漾卻不懂得收斂二字怎麽寫,他半抱著手肘,漂亮的笑眼粹著戲謔:“不如把合同簽了,好處都是你們春色滿園的,你也可以沉下心來在舞台上大放異彩沒有舍就沒有取,怎麽樣,顧姐,考慮一下麽?”
最後一句正中靶心,顧南喬忍無可忍,幹脆決定不忍了。
“蘇總,春色滿園不接受收購,你不必做無用功了。”顧南喬的語氣冷清,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不悅,“今這出戲唱得好不好,和你沒關係,如果你對專業技能的要求,是指在失戀當還可以很好的駕馭濃情蜜意的戲段子,那難免是在強人所難。”
顧南喬不則已,一開口就信息量這麽大,不禁讓人遐想頗多。
或許是懵懂曖昧影響了蘇大少的正常思維頻臨,他的重點沒有放在顧南喬公事公辦的前半句,反倒直接被她隱晦不明的後半句吸引了。
對於顧南喬的感情狀態,蘇以漾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不覺得好奇,隻是他始終覺得差了些火候,本能地規避著進一步發展,當然更不會主動談及這些。
歸根結底,他對於感情太過克製,把人情冷暖看得太過透徹。
蘇以漾是商業場上的才,而商人大抵精明算計,有幾分吃人不吐骨頭的潛質,才能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殺出一片血路來。身為蘇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他深諳人情世故,見慣了旁人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慣於應對各種口腹蜜劍笑裏藏刀,絕非一派良善。
他輕狂肆意,不屑於考慮他人的臉色行事,可是這樣的肆意背後,正是把人心看透到極致,才磨礪出幾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瀟灑。身為堂堂蘇氏集團的蘇大少,這就是眾人無所企及的資本,隻要蘇家沒倒,旁人便是再怎麽看他蘇以漾不順眼,也隻能忍著憋著,沒有得罪他的道理。
在b省的演出市場,蘇以漾站在金字塔的頂峰,擁有足夠的話語權,也有資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些爾虞我詐的手段他不是不會,隻是不屑與此——換句話來,既然根本不需要靠玩弄人心,就能謀取利益最大化,又何苦再去斤斤計較呢。
可是蘇以漾知道,假使遇上必要的抉擇,他或許也會不擇手段。
這是蘇家給予他的本能。
雖然蘇以漾骨子裏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虛偽,他曾經無數次想要脫離成長環境帶來的桎梏,最後還是不落其俗的走上和蘇廣南一樣的道路,不自覺間多了層層偽裝,不願意把真情實意表露出來,也很難從心底深處接受一個人。
這些年來,蘇以漾不是沒談過戀愛,身邊來來往往的女孩子不少,各懷目的接近他的,對蘇氏集團有所圖謀的,都不占少數,也漸漸消磨了他為數不多的熱情。
當感情中摻和各種利益糾葛的時候,就難免讓人覺得吃香難看了。
長此以往蘇大少不免覺得,人間情事無非男子求歡女子求靠,至於真心值幾個錢,他還真出個所以然來。商人大抵不願意做賠錢買賣,尤其是蘇以漾這種,對感情沒有過多需求的人,也就不願既耽誤別人,又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慣於遊戲花叢的鍾子逸對蘇以漾的戀愛觀十分不理解,按照他的話就是——不多認識幾個漂亮妹妹,不談幾場走腎又走心的戀愛,人生有什麽意義。
所以每次見麵,鍾子逸沒少對蘇以漾進行批評教育,可是哪怕他破嘴皮子,蘇大少還是我行我素,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漸漸鍾子逸覺得自己根本管不了,也就懶得再去了,反倒十分好奇到底什麽樣的女孩子能讓自家發春心萌動,體驗一次失控的神仙戀愛。
對此,蘇以漾十分不以為然,明確地表示這樣的特例根本不存在。
但其實他沒實話,在他心底是有特例的。
平心而論,當年的女神就是蘇以漾的淨土。
所以在看了那出《拾玉鐲》之後,蘇以漾開始一反常態,明明想要朝前走一步,又被理智生生逼得退了回來。
——他一再控製,卻又一再失控,不知不覺間,早已經心亂了。
直到此刻,這樣的情緒顯露得尤其明顯。
那些曾經蘇以漾沒有問過卻無形之中猜測過的事情,隨顧南喬將這層窗戶紙掀起而揭開一道縫隙,破雲光照射而出,沒來由地擾亂了蘇大少的心。
蘇以漾微微眯起眼,透過鏡麵看著女孩子清秀的臉龐,暗自思忖這句“失戀當”是什麽意思,所以之前女神有男朋友,現在又分手了嗎?
所以中午那會,她在公司樓下哭,也是因為失戀嗎?
還沒等蘇以漾想出個所以然來,女孩子清澈好聽的聲音就又繼續傳了過來。
“至於我在舞台上大放異彩這些事情更不勞蘇總操心了,春色滿園可以給我這個機會,我也會帶著這個戲班子走得更遠,而這些,就跟你沒什麽關係了。”
“你帶著春色滿園?”蘇以漾把顧南喬的話低聲重複一句,“這話是什麽意思,顧姐打算替這個戲班子挑大梁麽?”
“就是字麵意思,”顧南喬微微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遮住她眼底情緒,語氣聽起來也很理所應當,“不然呢,真的把我師父的戲班子拱手讓人嗎?”
聽了這話,蘇以漾戲謔一揚眉:“顧姐,你不會這麽死腦筋吧?”
顧南喬問道:“什麽?”
雖然這些都是顧南喬的私事,究竟怎麽選擇全憑她的心意,旁人沒有理由幹涉過多,蘇以漾還是沒忍住又再多嘴一句。
“上次我跟你的,什麽都想要,就會什麽都得不到,你聽進去了沒有接不接受這份收購合同隨你,不過前途可是你自己的,過分逞強不是好習慣啊,顧姐。”
“蘇總,你不覺得你對我有點過分關注了麽?”顧南喬忽然道。
“怎麽著,覺得我會給你挖坑麽,”蘇以漾半眯著一雙笑眼,漫不經心地,“好話聽不進去,還開始懷疑我的動機了?”
“挖坑倒不至於,不過你對我的私事這麽上心,我真的會懷疑你的動機。”
顧南喬半開玩笑地應了一句,把臉上最後一點油彩卸幹淨,然後回過頭來,淡淡看著蘇以漾:“和你直也無所謂,春色滿園不會接受收購協議,我還指著借這個戲班子做出名堂,把範家班帶到更大的平台上呢,怎麽可能轉手把它賣掉?”
“想把春色滿園做出名堂來,可不是容易事,”蘇以漾饒有興趣地,“又想要台上風光,又想要自立門戶,顧姐確定兼顧得了?”
“我沒這麽多的顧慮,”顧南喬輕笑了一聲,幹脆把話得更明白了,“自立門戶趕早不趕晚,台上風光我自己來掙,至於b省京劇團那邊,我離職了。”
“什麽,你離職了?”蘇以漾著實沒想到顧南喬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他驚訝一揚眉,目光定在了她的臉上,像是想從那些細微表情中分辨出這是一句玩笑話,還是單純陳訴事實。
確定顧南喬此刻再認真不過之後,蘇以漾問道:“b省京劇團的機會可比春色滿園這邊好多了,和我,你怎麽想的?”
“不是你的,要有取舍麽?”顧南喬彎起唇角微微一笑,精致白皙的臉頰在後台不算明亮的光暈映襯下不出的動人。
“取舍?”蘇以漾微眯起笑眼,被顧南喬氣笑了。
他心,我當時和你講取舍是想順利收購春色滿園,唯一那點私心就是給你提個醒,讓你不至於當局者迷被感情困住,把自己的前途未來搭進去,也沒有讓你放著康莊大道不走,上趕著去鑽死胡同的意思啊。
“合著到頭來,還是我的不對了?”蘇以漾戲謔道。
“我沒有怪蘇總的意思,你的取舍很有道理,讓我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要什麽。”顧南喬語氣一頓,又再繼續道,“成為劇團的名角固然很有成就感,但是比起這個,如果能打造一個優質的劇團,做自己想要的演出,明顯更有成就感,不是麽?”
隨著顧南喬的話語聲落下,蘇以漾諷刺的話在唇齒間繞了一圈,又被生生咽了下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顧南喬會這樣回答。
不可否認,蘇以漾對顧南喬有好感,可是這好感太過懵懂,又被現實摻加了無數變量,遠沒到可以直接挑明的程度——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誰也不能保證對方不變,如果因為年少時候的一段往事就什麽此情不渝非你不可,反倒顯得幼稚。
當年的美好念想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在時間摧殘之下成為什麽模樣,對此蘇以漾沒有把握,也沒有資格要求顧南喬太多。更遑論他當年隻是單方麵把顧南喬當成寄托,直到最後她都什麽都不知道,可能早已對這段不著邊際的往事沒有任何的回憶。
蘇以漾心裏想得透徹,既然不確定自己對顧南喬莫名萌生出的好奇,以及舊日那些懵懂綺念值幾個錢,又可以發展到什麽程度,還不如把那些曖昧不清的感情遏製住。
比起潦草開始,慘淡結束,倒不如把距離停在剛剛好的位置。
至少,誰都坦然。
所以蘇以漾根本沒有對多年後的偶然相逢抱有太多幻想,給顧南喬與旁人不同的優待,以後多去留心她事業上的事,留行不留名的幫襯她幾分,就已經是他能給予的最多了。
在蘇以漾的設想中,顧南喬隻要安然接受這些好處,不需要知道這背後的緣由,而蘇以漾可以給自己留下足夠的餘地,隨著時間推移,順理成章地把曾經的曖昧念想封塵。
對誰都好。
可是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麵,已經完全脫離了蘇大少的預期。
蘇以漾低估了顧南喬的誌向與野心,也低估了當年那段往事在他心底的分量。
對於曾經的女神,他終究是太過偏愛了。
既然兜兜轉轉多麽多年還是有這樣一段緣分,既然顧南喬的所有細節都完美契合自己心底的期待,為什麽就不能去試一試呢?
“如果不是收購,是合作,你考慮麽?”
在短暫的沉默中,蘇以漾想了很多,難得情感占據理智上風,以至於當他意識到自己把心中所想出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顧南喬像是沒聽懂蘇以漾的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什麽?”
“打造優質的劇團,做新型的京劇演出,都不是什麽容易事。生意場上的事情,不是靠才華和藝術造詣就能解決的,就憑你單打獨鬥,想把這個戲班子經營起來,可行性幾乎為零。”
蘇以漾半抱著手肘靠在門框上,笑眼彎生生地看著顧南喬,漫不經心地開口。
“不如跟我合作吧,我入股,一起經營春色滿園,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