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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逐漸清算

  李宣慈沒聽懂鍾子逸言語間的失望到底因為什麽,對於這些事,她慣常是懶得去懂的。


  不過眼下畢竟有求於人,她生怕鍾大少誤會些什麽,連忙開口解釋道:“子逸哥,你別瞎想,這些跟沈宥沒有關係,都是我的真心話——我倆相識這麽多年,不論發生什麽你都陪在我的身邊,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對我好,也當然是喜歡你的。更何況李家和鍾家是世交,早些年頭兩家的長輩還想把我倆湊成一對兒,這次我是認真的,如果燦然的危機度過,我倆在一起不也是順理成章嗎?”


  鍾子逸微眯著眼,無聲地打量著對麵的女孩子精致動人的臉龐。


  在水晶燈墜下來的斑斕光線照射下,李宣慈的輪廓像是帶著油畫般的沉澱和優雅,暖黃色調的柔和光線勾勒著她無暇的麵容,或許是太過美好動人的緣故,就連那些不自覺流露出的慌亂都帶著幾分美感。


  環境幽雅的高檔西餐廳,舒緩動聽的鋼琴曲,嬌嫩欲滴的玫瑰散發著醉人的芬芳,一絲一縷地縈繞在鼻息間,李宣慈的話語裏哭腔還沒徹底褪下,隱約鼻音讓她的聲音帶著嬌嗔,顯得溫柔又輕軟。


  怎麽看都像是多年堅持苦盡甘來,即將修成正果了。


  可是這樣的糖份,分明隻是飲鴆止渴。


  鍾子逸太明白李宣慈的脾氣秉性,這番話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他也再清楚不過,以至於哪怕流露出一丁點的類似於感動或是慶幸的情緒都顯得諷刺,他心底剩下的隻有幾乎克製不住的怒氣。


  李宣慈說出這樣的話,是為了算計不得不施展的美人計也好,是受了挫折才終於知道後悔也罷,鍾子逸都不在意,也都覺得很無所謂,他隻知道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而覆水向來難收。


  這是李宣慈在親手逼他,把曾經的那些美好全部放下。


  如果是兩個人時過境遷的追憶往事,鍾子逸可能隻會覺得悵然,感慨一句有緣無分。如果是李宣慈很客觀的去討論鍾子逸可不可以幫她,又能幫到怎樣的程度,鍾子逸也隻會公事公辦,甚至還會因為情分而將心軟下來。


  總之不論哪一種,都不至於讓他覺得過於荒唐。


  可偏偏,李宣慈選擇了最錯誤的一種方式。


  在沉默的時間裏,鍾子逸回憶著李宣慈曾經巧笑嫣然的模樣,她驕傲張揚的十五歲,肆意囂張的十八歲,作天作地的二十歲,還有最後有緣無分的二十三歲。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都變得尤為清晰,鍾子逸還記得那些算不得光彩的日子,深究起來不論是心動、守護甚至於勞心費力,都是他單方麵的給予,他以為神經大條的李宣慈不知道,隱晦之間曾經盼著她看透些什麽,又不想讓她看得太過透徹。


  然後,把這段感情徹底拿捏在手裏。


  以往年歲中的許多次,鍾子逸都言之鑿鑿想要跟李大小姐劃清界限,可是道別的話根本說不出口,每次都是他還沒有徹底狠下心來想走,就被那些尚且沒有清算幹淨的感情拉扯回去,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消耗。所謂的劃清界限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也都變成毫無意義的形式主義,所有的波折和委屈都不足為道,大抵李宣慈一身清白,也不會去體諒鍾子逸什麽。


  可是,現在李宣慈在說什麽呢——


  她說,子逸哥,我知道你是對我好的。


  我也是喜歡你的。


  這句喜歡太過廉價了,廉價到根本配不起鍾子逸這些年來在她身上消耗的心血,廉價到被鍾子逸慎之又慎奉為珍寶的東西,在李宣慈的眼裏不過是不帶任何情感隨口便能說出來的話,所以鍾子逸等了這麽多年的回應,也僅僅成為笑話,連覺得心酸都有些荒唐。


  以至於鍾子逸忽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堅持都是兒戲。


  太不值得了。
……

  這些錯綜複雜的念頭在鍾子逸的思緒中幾經回轉,那些記得不夠真切的,深深刻在心底無法忘懷的,時隔多年漸漸不願提及的,幾經發酵卻還是舍不得忘記的.……所有破碎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不受控製地翻湧而出,如同幻燈片般一幀幀循環播放著。


  回憶那些拉鋸戰一般的年歲,那一整片荒蕪的青春記憶,鍾子逸是真真切切喜歡過李宣慈的,所有講不出口的情話三緘其口,最後又牽扯隱晦的思緒四海生風。他知道李大小姐把一切都看得通透,也知道她不願意給予任何回應,卻還是舍不得走,心甘情願地把全部軟肋親手奉上,大抵是覺得,喜歡隻是一個人的事情。


  隻要她覺得開心,沒結果是好的,默默守護也是好的。


  什麽都是好的。


  對於這些事情,鍾子逸從來沒有深究過公不公平,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一旦陷進去,才是陷得最為幹脆。對於這種單戀起來連腦子都不帶的行徑,就連身為發小的蘇以漾都不便去多說些什麽——畢竟蘇以漾看得出來,鍾子逸是整顆心都拴在了李宣慈的身上,想必旁人再怎麽去勸,也是勸不出個所以然來的,隻能等他自己想開。


  假如不是真的有感情,誰能心甘情願地被消耗十來個年頭,鍾子逸分明是用情極深,被情字生生牽累了一路。


  可就在此時,那些當斷不斷的情緒,忽然驀的斷了。


  鍾子逸仔細去回憶那些李宣慈讓他為之心動過的瞬間,偏偏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時至今日,他循著時光去追溯,記憶卻像是籠罩了茫茫大霧,連回憶都顯得陌生,就好像那些摻雜了“舍不得離不開放不下”等諸多情緒,瞬間變得無足輕重了。


  既然這些年來的糾纏,都成為對方眼底可以利用的籌碼。


  那還是,算了吧。


  “什麽叫我們在一起順理成章,你把我放在什麽位置了,又把你的那位男朋友放在什麽位置了……合著我就活該給你當備胎,當你和沈宥之間的第三者不成?”大概是諸多情緒影響著鍾子逸所剩無幾的的理智,他盡力想要心平氣和,卻還是控製不住火氣,一張嘴就是止不住的火藥味。


  “我承認這些年來我挺混的,身邊漂亮姑娘不少,混賬事兒也沒少做,可是我至少還有原則,沒有辜負過誰,也知道什麽樣的人我不能碰——不和有對象的人亂搞,這是最基本的原則,所以你有男朋友還想跟我曖昧,別了吧?而且李宣慈,你不覺得說這種話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子逸哥,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你聽我慢慢給你說……我和沈宥之間有很多問題,他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甚至於良師益友,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愛人。或者換句話說,他沒有你適合我,也沒有你對我好。更何況,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本身就有資格選擇,我現在才意識到你最適合我,所以想跟你在一起,這有什麽問題嗎,更何況……”


  說到這裏,李宣慈的語氣微微一頓,近乎於嬌俏地笑了一聲,她纖細的指尖捏著酒杯,澄黃色的液體映著水晶燈投影而下的光暈,又隨著她輕輕搖晃高腳杯的動作晃入眼底,像是在眼眸中斑斕著奪目斑斕的波光。


  李宣慈的聲音不緊不慢,當談話從燦然集團的內部爭鬥變為她和鍾子逸情感上的攤牌時,她的自信和篤定像是重新回來了,千金大小姐的矜傲和優越帶著十足的攻擊性,所以明明這是一句疑問,她卻直接用了肯定的語氣。


  “子逸哥,你其實喜歡我的,對吧?”


  對上鍾子逸意味不明遞來的目光,李宣慈那雙漂亮的眼睛粹著笑,直直地回視過去。她言語間帶著篤定的自信,終於褪去了往日的層層偽裝,不想再裝傻充愣,也懶得再去和鍾子逸玩獵人和獵物之間互相博弈的小把戲,而是很幹脆地把一切放在了台麵上。


  “打從小時候你就特別照顧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學校裏那些我擺不平的事情,都是你偷偷替我擺平的,對不對.……還有你從軍校畢業,沒按照鍾伯伯的意思直接去部隊,而是轉頭成立幾何宣傳,也是為了我吧,我當年的話讓你傷心了?”


  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這種時候不論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麽,鍾子逸都沒有直接認下來的道理,他揚起眉梢輕描淡寫笑了一聲,語氣也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像是在談及很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說李大小姐,你怎麽張嘴就開始編排起我了,咱們確實打小兒關係不一般,不過我的人生大事該怎樣決定,跟你有什麽關係?”


  但很顯然,李宣慈並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她的手指繞著垂落在臉頰的發絲,精致的日式美甲折射著璀璨的光,她微微挑起眼尾看著鍾子逸,一雙美目流轉著幾分打量,把對麵的人全部的情緒都看得真真切切,這才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從小到大你都喜歡我,現在你手機裏給我的備注後邊還帶著我打上去的那顆愛心吧?其實你根本沒辦法不給我特權,哪怕是最生我氣的時候,也還是沒辦法放任我不管.……所以,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麽不珍惜在一起的機會呢,子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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