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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久違和解

  此前蘇廣南一直擔心,自己是不是教錯了什麽,可是看著蘇以漾現在的開闊與豁達,他終於漸漸放下心來。即便是當年錯了又怎樣呢,誰都有鑽進牛角尖裏的時候,隻要還可以補救就不算太遲,也都有著更多的可能。


  現如今蘇以漾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能夠做想要做的事情,並且一步步做出成績來,他遇到了願意真心實意照顧的姑娘,事業和愛情都很圓滿。等到他幫助蘇以漾解決了紀家,當年的事至此不提,那些陳年往事徹底塵封,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了。


  畢竟隻要蘇以漾過得好,已經足夠了。


  而蘇廣南留給蘇以漾的傷痕或是影響,啟迪或是阻礙,都有越過去的一天,蘇氏集團早晚要交到蘇以漾的手裏,他也相信這些家業在孩子的手裏會變得越來越好。


  依稀之間,蘇廣南像是想起了孫菁,她曾經想要把京劇融入到蘇氏集團的演出規劃裏,把孫家的傳承發揚光大,顯然這些事情蘇廣南並沒有替她實現,反倒是蘇以漾憑借著春.色滿園,讓京劇演出開啟了新的篇章。


  ——他繼承了母親的意誌,容納了父親的商業頭腦,實現了真正的融合。


  不論從何種角度來說,蘇以漾都已經足夠獨當一麵,所以蘇廣南可以把手中的權柄交付出去,也終於可以放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廣南才終於繼續說了下去。


  “小漾,你對生意場上的你爭我奪爾虞我詐,最早的認知是從我這裏開始的,我教給你的那一套不論是對是錯,終歸對你產生了影響,再怎麽過時,也比你愣頭青似的去闖蕩要強。我承認,可能有些時候我話說得重了一些,對於你母親.……也稍微有些偏激,不過我終歸是你的父親,給你的忠告你且得放在心上。”


  “喲,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聽你低頭可真是稀罕事啊。”


  蘇以漾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言語間雖然帶著調侃的意味,卻並不顯得尖銳,反倒像是跟自家父親講幾句隨口的玩笑話似的。


  “是不是看到春.色滿園發展得很好,那些你原先沒做到的那些事情被我踐行出來,忽然覺得時過境遷,年輕人們一個兩個都後來居上,您老人家終於開始學會反思了啊.……聽我一句勸,現在經濟發展很快,時代也跟之前不一樣了,蘇氏集團再怎麽家大業大也不能免俗,必要的改革是必不可少的,別再故步自封了,老爸,咱們蘇家要走的路長著呢。”


  道理確實是這麽個道理沒錯,可是這話到了蘇廣南的耳朵裏就著實不太好聽了。蘇老爺子經營著整個蘇氏集團,當然對發展現狀再了解不過,不過這些提點被自家臭小子說出來多少有些拂他的麵子,他當即冷哼了一聲。


  “怎麽著,你還沒做出太大的成績,就已經不把父親放在眼裏了嗎——現在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不願意聽我的勸告了?我告訴你蘇以漾,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你早晚要折在自負自大裏頭,等到做錯了事情,可沒有後悔藥給你吃。”


  蘇以漾被劈頭蓋臉一頓訓倒是麵不改色,唇角的笑意卻沒有絲毫影響,他先是不急不忙地把杯子中的冰水喝了大半,然後才清了清嗓子開口。


  “我說老爸,你啊.……為什麽明明是在關心我,還非得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自個兒又唱黑臉又唱白臉很好玩嗎,也不覺得累得慌?”


  說這些話的時候,蘇以漾低沉好聽的聲音微微沉了下來,聲線帶著點莫名的沙啞,聽起來較之平時多了縱容而溫和。


  “你分明是想囑咐我,為什麽總要損我幾句才能開口?明明心底已經承認了我,嘴上卻偏偏不肯說,硬要跟我僵著……怎麽著啊老爸,你是覺得我會讀心術,能從你的標點符號裏揣摩出你的心思,還是非要當無名英雄,跟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做新世紀的雷鋒,搞做了好事也要留行不留名的那一套啊?”


  聽到蘇以漾一語道破真諦,被驟然拆穿心思的蘇廣南顯然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一直希望得到孩子的體諒,可是真等到一片真情實意被放在台麵上細數的時候,覺得不好意思的人也是他。這感覺就好像匿名捐款的好心人驟然被拉到鎂光燈下,在付出的時候他沒有指望更多的回饋,忽然進入發表感言的階段就忍不住覺得想跑了。


  以至於這分明是蘇以漾難得給出的台階,蘇老爺子卻愣是沒下,隻是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我說教你也都是為了你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蘇以漾,這是你跟父親說話該有的態度嗎?”


  “我是什麽意思?當然就是字麵意思了,不成我還能有幾層意思?”蘇以漾輕笑了一聲,語氣漫不經心,卻帶著莫名的豁然。


  “爸,我是說啊.……你關心我直說就是了,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講我怎麽猜得出來,還指望我能從鍾子逸那貨的字裏行間猜出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嗎?”


  隨著這句話落下,蘇廣南的目光終於徹底沉了下來。


  蘇以漾說得輕描淡寫,可是這簡單一句話卻是信息量巨大,光是鍾子逸這個名字,就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了。蘇老爺子的目光透過金絲邊眼鏡的鏡片折射,視線在蘇以漾的臉上定格了數秒,像是要把他全部細枝末節的情緒都看個通透。


  打從蘇以漾那次賭氣離開蘇家,蘇廣南對孩子的全部關照與讓步,都是通過他的那位發小——鍾子逸傳遞出去的。


  隨著春.色滿園發展起來,從最開始名不見經傳的草台戲班一躍成為省內冉冉升起的演出界新星,自然少不了會跟蘇氏集團這樣的老牌帝國有交鋒的機會。而兩家的大股東,蘇廣南和蘇以漾這對父子倆,在公事和應酬上碰麵也成了在所難免的事情。


  可是寥寥無幾的幾次見麵不是在酒會上的驚鴻一瞥,就是在會議上的擦肩而過,幾次談話都脫離不開劍拔nu張的氣氛,以至於外界對於蘇家父子決裂的猜測始終沒有斷絕。畢竟演出界的風向瞬息萬變,尤其事關蘇家這兩位絕對處於金字塔頂尖的人物,就更是引得一眾同行議論和站隊。


  為了不在風口浪尖之中落得下風,他們不得不仔細尋求出路。尤其是最近半年,蘇以漾和他所經營著的春.色滿園發展得越發迅速,已經足以撼動新廣市演出界的格局,就連京劇世家紀家和紀公子經營的梨園堂也不得不避其鋒芒,更是逼得那些前輩們紛紛表態示好。


  那些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各盡所能地調查著蘇廣南和蘇以漾的關係,說一句掘地三尺也不為過。而當蘇大少的勢頭越來越猛,隱約可以更勝蘇廣南那位垂暮帝王幾分的時候,人情冷暖就體現得相當明顯,可以稱之為變化翻天覆地了。


  在蘇以漾剛剛離開蘇家的時候,他猶如從雲端直直落到了地麵,從社交圈子裏的寵兒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冷飯,著實受了不少委屈。


  最初的酒會社交局上,所有人都對蘇以漾退避三舍,就連曾經跟他交好的那群叔叔伯伯,都因為礙於蘇廣南的麵子不得不跟他保持距離。別說慣常那些敬酒應酬講那些談天說地的場麵話了,就連見麵時候最基本的那些麵子工程他們都相當吝嗇,生怕與蘇以漾太過親密而惹得蘇廣南不悅,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也正像是蘇廣南說得那樣,蘇以漾身上的光環都是蘇氏集團給的。


  離開了蘇家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根本不會高看他一眼,任由他如何社交天才,也抵不過人情冷暖和趨炎附勢。


  可是蘇大少要是會因為這些事情而被打倒,他就不是蘇以漾了。


  秉持著完全不求人的態度,蘇以漾打從決定獨立出來開始,就做好了麵對這一切的準備,他深諳人脈從不是靠努力爭取,討好迎合而得來的,壓根沒對這些瞬息萬變的人際關係抱有太高的預期。這世上的社交除了極為稀罕的真情實意,更多的無非是互相利用和利益交換,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關係最為俗氣,可是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最為牢固的。


  以一言以蔽之,就是生意人難免各取所需,趨利避害。


  當旁人可以在你的身上得到好處,就必然不會離你遠去,也就有了你來我往的諸多社交了。


  歸根結底,社交就是在看所謂的價值。


  社交場就是這樣一個能把人情冷暖和權勢地位看得透徹的名利場,即便是同一個人,在順境和低穀時都會遭遇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就比如剛離開蘇家的時候蘇以漾無人問津,看他笑話的人不占少數,無數被他踩著肩膀的人都等著看他一蹶不振。


  到了現如今,春.色滿園發展得越來越好,圈子裏的局勢又再次逆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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