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聽琴
樓層並不高,殿內空曠,焚著醒人耳目的香料。
在大殿中央,坐著一個黃衫女子,其面朝殿門,膝頭放著一張古琴,長發如瀑,靜垂至腰,左手邊放著一隻香爐,神情頗為專註,穆白三人進屋,其竟是沒有半分察覺。
那引路的女修向穆白淡淡一笑,指著不遠處的蒲團,穆白緩步走過去,盤膝坐下,綠菱也走來坐穩,而後靜靜閉上雙眸。
穆白向四周掃視一圈,而後將目光投向那黃衫女子,這才發現此女面孔竟頗為精緻,容顏不俗,睫毛纖長,柳眉,瓊鼻,小口,打量片刻,其目光驀然停住,落在那女子一雙眼睛之上。
「此眼!」他心中一震。
似是察覺到穆白的異樣,綠菱睜眼低聲道,「語瞳妹妹天生目盲。」
穆白點頭,露出恍悟之色,旋即生出一摸疑惑,這彈琴的女子既然天生眼盲,為何又能準確的將古琴彈到如此境地。
此女絕對沒有使用神念,穆白雖神魂受傷,但若是有神念波動卻還是能感應的到,也便是說,此女此刻所彈奏的樂曲,完全是盲彈。
笛、蕭、琴、箏、瑟、琵琶等樂器,以琴最難掌握,穆白雖不諳音律,但琴音的好壞卻還是能分辨得出來,此女所奏之音,當屬上乘。
靜了靜心,他也緩緩閉上雙眸,坐直身體,隨著香爐中的縷縷幽香飄入鼻中,他的心竟出奇的寧靜下來,腦海中因神魂受傷而不時生出的刺痛之感,也隱隱淡了幾分。
這琴音很柔和,宛如春風,亦有些冰涼,宛如秋雨,不急不緩,帶著淡淡的哀愁,淺淺的悲涼,不由中,穆白竟陷了進去。
恍惚中,他仿如回到曾經,不,也並非是曾經,而是展開一段新的開始,一段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開始。
他沒有踏上盤古號,沒有登月,亦沒有來到這個世界。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咖啡店門口,落地玻璃窗前,靜靜坐著一男一女,淺飲杯中的咖啡,很寧靜,恬淡。
沒有人開口,當杯中的咖啡終於飲到盡頭,那女子抬起頭看向窗外,輕輕攏了攏散在肩頭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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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也抬頭,望著窗外夕陽的餘暉,悠悠道,「夕陽是一份守候,夜幕是一場開始,滿天繁星之下,靜坐也是一種知足。」
那女子收回目光,恬淡的笑了笑。
這是一張並非很絕美的面孔,卻未掛上過愁容,她長發靜垂在肩頭,黑密而柔順,就這樣看這那男子,目不轉睛,沒有羞赧,也沒有任何波瀾,很清澈,很柔和。
畫面一轉,時間如同飛梭劃過,不知不覺間,那男子已拉著女子的手走進婚禮的殿堂。
來賓並不多,卻都是最相熟,最知底的人,每一份祝福,都發自內心,每一聲歌頌,都不摻半點虛假,在這樣的祝福聲中,二人完成了最神聖的儀式,各自握緊對方的手。
畫面再是一轉,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男子有些焦急,緩緩在走廊踱步,隨著那盞燈熄滅,他陡然抬頭,看著平安的母女,不由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
而後,他從女子手中接過襁褓,聽那女子道,「是個女孩兒。」
「你起個名字吧!」男子回頭看向那女子,掩不住臉上的喜色。
「就叫思念吧!」女子淡淡笑道,「葉思念!」
男子如被雷擊,佇立當地,而那一幅畫面,也如打碎的鏡面般,支離破碎。
「夠了!」穆白霍然睜眸,盯住那彈琴的目盲女師,眼角略有濕潤。
嗡!
琴音戛然而止,那黃衫女子抬頭,睜開雙眼,露出一雙毫無神採的眸子,靜靜看向穆白。
綠菱也回頭看來,盯住穆白,略有些不解,她雖與穆白接觸不多,但卻也能感到,對方是個冷靜之人,但不知為何這普通的琴音,竟讓其勃然大怒。
穆白看向那黃衫女子,虎眸凝了凝,壓下粗沉的呼吸聲,道,「失禮了!」
「無妨!」黃衫女子搖頭,毫無神色的眸子輕輕顫了顫,摸索著將膝頭的古琴放下,跪坐端正,用那雙毫無神採的眸子,再度看向穆白。
穆白心底顫了顫,匆忙收回目光。
他有種感覺,仿如在這雙眼睛之下,他的一切都變得透明,包括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也被其緩緩挖出,抽絲剝繭,變得完全赤裸,不加任何掩飾。
「你的心中……有悲!」黃衫女子看著穆白,眸中流露惋惜之色,這分明便是一雙毫無神採的眸子,但偏偏,此刻卻仿如充滿濃濃的憐憫。
穆白目光閃了閃,盯住那黃衫女子,閉上眼。
綠菱不明所以,看看穆白,又看向那黃衫女子,不解道,「語瞳妹妹……」
黃衫女子搖頭,道,「我的琴音,只有心神脆弱,內心壓抑之人,方才能聽出其他感情。而你,神魂受創,且又執念太深,所以才會看見那一幕。」
「那一幕……」穆白陡然睜開眼,眸中射出兩道精茫,冷聲道,「你也看見了?」
「醫院……葉思念!」黃衫女子垂下眉,將古琴拉到身邊,抱在懷中。
鏘!
木質飛劍陡然飛出,懸停在那女子眉前半寸之處,穆白驟然起身,衣袍滾滾,冷冷看著那女子,臉色陰沉,道,「你到底看見了多少?」
「穆師弟!」綠菱大驚,匆忙起身,盯住穆白道,「穆師弟,無論發生何事,還望冷靜,語瞳妹妹絕無惡意,她並非心懷歹念之人。」
黃衫女子對那飛劍恍若未覺,聞言搖頭,道,「我所能看見的,也只有你心神失守的那一瞬,看見了哪些,已經告訴了你。」
「你請我上樓來聽琴,便是為了這些?」穆白顫了顫眼瞼,緊握右掌,木質飛劍猝然飛回,鑽入他的手掌之中。
「不,我只是想請你來聽琴,並沒有想得罪的意思,無意間看見你的秘密,還望見諒。」黃衫女子抱著古琴站起身,對穆白彎腰鞠躬道。
「哼!」穆白冷哼一聲,揮袖走出大殿,綠菱看了看那黃衫女子,輕嘆一聲,旋即緊跟在穆白身後,亦走出大殿。
黃衫女子盯住殿門,空洞的眸中,若是有光華閃爍,良久,她喃喃道,「其實,你只是一個可憐人,我的琴中根本沒有殤。奏者無意,聽者有心,否則,你又怎會為自己編織一個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