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零章 韶華（九）
還是海邊的那座莊園。
穆白的步伐沉重而緩慢，他不曾想到，不久前才見過的木蒼生，竟會突然辭世。
他之前雖已看出木蒼生的身體早便不堪重負，但其體內的生機，卻足以支撐「他」再活半年，然而，竟是轉眼，這個讓他又敬又恨，並且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老人，居然就溘然長逝。
穆白到來時，木蒼生依舊還歪頭「坐在」那輛輪椅上，嘴角掛著一縷似是解脫似是洞悉一切的笑容。
「為什麼？」一行熱淚自穆白眼中流落。
他恨木蒼生，但同樣更敬，這個老人就像父親一樣，越是了解，就越能發現他的偉大。
他本打算悄然改變老人的身體，讓其再多活一段時間，然而……噩耗來的太快。
「教授一直在等你們三個，現在你回來了，他心愿已了，再無牽挂……」楚鵬展拍了拍穆白的肩頭，「而且，教授他實在活的太累了。」
「我明白……」穆白輕輕一嘆，「他還有什麼交代？」
「教授留下了三個字——終南山。」李乾坤道。
「終南山？」穆白神色一動，似是想到什麼，「關於這三個字，他便沒有再多說什麼，留下某些指示？」
「沒了……」李乾坤搖頭。
「對了，老七，你之前離開后，教授找到我，讓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你。」白玲遞來一隻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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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穆白一愣，不用拆開信封，他便已知在這信封內裝了一隻磁碟。
「你自己看吧。」白玲搖了搖頭，「具體內容，我們並不清楚。」
「好，容后我會查看。」穆白將信封收起，目光重新落在木蒼生身上。
「很久以前，教授便有交代，說他若是辭世，便讓我們將他的骨灰灑入星空，不要在地球上殘留半點。」楚鵬展道。
「好，我滿足他的心愿。」穆白深深看了木蒼生的遺體一眼，抬手斬下，虛空裂開，一條漆黑的裂縫蔓延到他的腳下。
「嗡……」
碎空盤飛出，垂下一片星芒，將在場的眾人籠蓋。
「走吧……」
穆白邁開腳步，碎空盤洞破虛空，帶著白玲等人衝破引力束縛，向著星空深處飛去。
木蒼生的遺體開始分解，化為點點曦芒，連成一串光雨，飄向虛無盡頭……
……
……
海風徐徐，本便冷清的莊園變得更加冷清，送走木蒼生后，穆白便重新回到這裡，在一條長椅上坐下，翻手拿出了那隻磁碟。
沒有借用任何儀器，一串串字元影像便躍入他的腦海，短短片刻，穆白便將這隻磁碟中儲存的所有資料讀取完畢。
習慣性的閉著雙眼，他的嘴角噙起一絲不知該是嘲諷還是感嘆的複雜笑意……
磁碟中記載的正是「造神計劃」的全部內容，老八「身死」以後，這個計劃並未如白玲他們說的那樣完全停止，只是與此相關的研究，都被木蒼生從明處轉移到了暗處。
而試驗的對象依舊是老八，亦或者說……他的「亡魂」。
木蒼生的確是個偉大的研究者，他創造了太多奇迹，哪怕是創造神靈，也是如此，所以他最終成功了，但同時也失敗了。
老八並沒有復活，他失去了所有意識，並且變成了一個機器。
「源……穆青……」穆白緩緩睜眼，仰頭望著天際，「老八……」
他明白了，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老八就是穆青，只是他失去了原來的意識——亦或者說老八的神魂成了空白容器，而其新生的意識，便是穆青。
老八就是穆青，但穆青，卻不再是老八……
木蒼生將凡人之魂，生生注進了聖人之軀，創造了一個真正的「神靈」，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奇才。
只是，凡人終是凡人，哪怕聖人已死，他的身軀，也不是凡人的魂魄所能駕馭，所以老八終究還是「死了」。
活著的是穆青，再不是老八……
穆白隨手將信封放在身下，背靠長椅，望著遠方，心中複雜莫名。
如果參加那場試驗的不是老八，那變成「穆青」的，應該便是他了吧？到那時，還有「穆白」存在嗎？
汀雨萱在他身邊輕輕坐下，歪頭看著他的側臉，低聲道，「他真是一個奇才，可惜並未走上修鍊之路，否則，即便是肉體凡胎，憑藉他的智慧，也能闖出一條前所未有的光明大道。」
「他將機會給了我們。」穆白不無苦澀的道，「他是一個偉大的人，同樣也是一個無情的人，更是一個卑鄙的人，他算計了一切，包括自己。」
「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強大的『凡人』，他的智慧，足以令他與聖賢並駕齊驅。」汀雨萱評價道。
「可是他死了……」穆白眼中落下一滴晶瑩熱淚。
汀雨萱收回目光，變得沉默。
她不能說自己早便「知道」這一切，不能說在穆白還未回歸之前，便已知曉葉韶華病逝多年，也不能說她早便看見了木蒼生的死亡，看見了他的遺體化為連綿光雨……
當年從《無名天書》中看到的那角未來對於穆白而言便是悲劇，而今這些悲劇卻在他身上一一證實。
她無法安慰，只有默默陪伴，陪他渡過這段最艱難的時光，完成她從另一個世界橫跨億萬星河，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去終南山嗎？」穆白驀然回頭。
「嗯。」
「那便去吧！去揭開那些他不願告訴我的秘密，去揭開那些我當年曾看到過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