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省嫁妝錢

  杜小草忐忑疑惑,端著家裏的大木盆去河沿洗衣裳。


  滿滿當當一大木盆,件件又髒又硬,光用蘆灶灰搓是洗不幹淨的,要不斷翻動著用短木棒捶打,還要趕在做中飯之前洗完晾曬,早兩年常常累得杜小草腰都直不起來。


  現在她每天引星辰之力淬體,再怎麽挨打受凍,起早摸黑的幹活也不至於累趴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出門,跟河邊的大嬸大娘打聽消息,問問她們聽沒聽說“驗仙種”的事。


  春寒料峭,河水雖然有太陽曝曬依然嫌涼,凍得她手指手腕酸脹。


  用皂樹葉和蘆灰搓洗麻衣,粗硬刮手,杜小草手背上的幾處凍瘡都被剮破了皮,血糊糊地又痛又癢,時不時得停下來嗬口熱氣,才能繼續接著洗。


  想到明天要去火羽城,這是她長這麽大頭一回出遠門。


  她要趁著後娘還沒防備,先把仙城的街巷店鋪摸熟了,萬一將來逼急了她跑路,別兩眼一抹黑。


  鄰居孫四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見多識廣,說火羽城距離焦溪村六七十裏山路,繁華又熱鬧,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就是那兒的人勢利眼,先敬衣冠後敬人,瞧不起衣衫襤褸髒兮兮的村民,看人都用眼角斜睨,隔著老遠就吆喝斥罵,當成叫花子打發。


  杜小草身上這件舊棉襖,破得補丁摞補丁,袖口因為短還接了一截,別提多寒酸,去了城裏不知道要挨多少白眼。


  杜家一年養五季金絲蠶,架著一大一小兩台織布機,小的給杜小草織麻布,大的給金氏織素緞,每年都有二三十匹的產量。


  爹媽弟妹除了家常穿的粗布麻衣,還有出門見人的好衣裳,杜小草卻連件不打補丁的褂子也沒有。


  別人家都是給姐姐做新衣裳,穿小了舊了再給下邊的妹妹穿,杜家金氏當家,新衣裳都是先給做杜紫蘅這個妹妹穿,她穿舊了穿煩了,再淘汰給杜小草這個當姐姐的,穿在身上小一圈。


  手腕、腳腕要麽胡亂接上一截,要麽就露在外邊挨凍吹風。


  杜小草看著自己爛糟糟的手背,突然就不那麽排斥去仙城驗看仙種了,說不定會有機會呢,大不了就逃。


  來河邊洗衣服的大嫂大嬸居多,閑聊的話題除了家長裏短,就是婚喪娶嫁——


  “哎,你們聽說了沒?裴大官人給他的傻兒子選通房了,誰家的閨女被挑中,最少也給一百兩銀子……”


  “真的假的?一百兩銀子啊,夠買十頭大犍牛!”


  “我說柳嬸子,裴家給的錢是多,條件也高,一要長得水靈,二要覺醒仙種,前一條還好說,後一條難了,咱村裏這麽多丫頭,覺醒了仙種的就那麽幾個。”


  “就算被挑上了,爹娘也不舍得吧,給個大傻子做小,日子多難熬……”


  “白花花的銀子晃眼睛,親生的閨女舍不得,別人生的心疼啥,賣了她,連嫁妝錢都省了……”


  說這話的人是後巷馬婆子,出了名的嘴碎嚼舌,邊說邊斜著眼看杜小草,滿臉幸災樂禍:

  “你們不常出門不知道,這長得漂亮的小丫頭,那就是塊金疙瘩,就算沒覺醒過仙種的,也有大把人拿著銀錢買,給地主家的傻兒子當丫鬟啊,給有錢人家的病秧子當衝喜新娘啊,給貴人當修仙爐鼎啊……用處多得很。”


  周圍一圈人聽得眼冒金光,都哀歎自家丫頭一臉菜色,隻能賣給窮人家當童養媳,災荒年的時候換兩袋子黃豆,忒不值錢。


  偏那杜家,運氣好得沒眼看,粗茶淡飯養出個水靈靈的大閨女,平日裏乖巧勤快,話不多肯幹活。


  可惜命不好,親爹不長心,後娘心腸黑,她小小年紀挨打受氣。


  換村裏一般的小丫頭,熬幾年長大了就坐花轎出嫁走人,偏她還長了一副好顏色,覺醒了仙人種,那就是塊會走路的金元寶,誰舍得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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