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兩位嫡夫人
兩個看門婆子收了賄銀,離得遠遠地乘涼拉呱,喝她們早上帶出來的枸杞涼茶,其中一個還趁機去了趟淨房,再回來的時候滿臉古怪,衝著杜小草的低喊:
“兩位姑娘,別再絮叨了,夫人那邊……出大事了,你們趕緊回去看看!”
杜小草一怔,讓白桃抓緊時間跟爹娘話別,自己悄悄踱過去問那婆子:“這位嬤嬤,出了什麽事嗎?”
婆子欲言又止,接了杜小草塞給她的一錠銀子,才神秘兮兮開口:“咱們府上的元嫡夫人,帶著大公子、大小姐和表小姐一起回來了……”
杜小草懵了一瞬,現在這位裴夫人是續弦,闔府上下都知道,從不藏著掖著。
至於前任裴夫人,說是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一股山匪,連主帶仆十幾口人全部罹難,屍骨都被野獸啃得拚不起來,喪事早就操辦過,墳塋年年祭祀。
現在,死人複活,帶著一雙長大成人的兒女回來了。
那現任裴夫人怎麽辦?
一個府裏,不可能有兩位嫡夫人,必有一人屈居妾室。
誰大誰小,不止決定誰晨昏定省,誰掃地奉茶,還決定誰生下的兒子是“嫡長子”。
涉及到繼承權爭奪,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杜小草不曉得元嫡裴夫人的品性如何,續弦裴夫人絕對不好相與,絕不會拱手讓出中饋名分。
兩主相爭,殃及奴仆,她和白桃都是裴大少的貼身侍婢,想袖手旁觀都辦不到,隨時可能被卷入漩渦。
祖母杜阮氏還活著的時候,哄她睡覺講的故事裏,多得是高門大宅妻妾嫡庶爭鬥,但焦溪村窮苦,一家娶妾的村民的都沒有,沒有妾室,就沒有庶子庶女,大家對這些曲折故事無法感同身受,全當成笑話來聽。
杜小草入了裴府以後,府中人口簡單,裴大官人不露麵,裴大少傻得沒眼看,隻一個裴夫人打點。
主仆天壤之別,一般仆婢想要入了主子的眼也難,杜小草本來躲在掃帚後頭保平安,卻覺醒了奇詭仙種,被提拔當了一等大丫鬟,風光是風光了,麻煩也來了。
她拉著哭腫了眼眶的白桃,一路穿花拂柳巧妙躲藏,避開巡查的婆子,悄唧唧回到柳娘子住的擷芳院。
上百醜丫頭全都安置在隔壁的小竹樓裏調教,看管門戶的是個肥碩白淨婆子,嫁的夫家姓包,人稱“包大娘”,簪金帶銀,打扮體麵,麵相也還算和善,正對著幾個新來的小丫鬟聊閑篇兒,半是同情半是嚇唬地說起元嫡夫人的厲害強勢——
“大夫人出身崖山閔氏,名門貴女,她當家的時候,府裏最講究規矩,像你們這種醜丫頭,爹娘白送進來也得亂棍打出去……”
筍丫聽得急眼,追問包大娘:“那現在的裴夫人呢,我們是她買進來的,不會撒手不管吧?”
包大娘一臉詭譎地笑:“那要看她還是不是夫人,還有沒有執掌中饋的大權了,若是有,你們該怎樣就怎樣,若是沒有,這竹樓你們就住不成了。”
說話間,又來了兩個管事婆子,身邊還跟著她們新娶的兒媳婦,紮堆嘀咕府裏的陳芝麻爛穀子,一樁比一樁髒耳朵。
續弦裴夫人入府以後,各種黑心鑽營,錢財是掙了許多,醜事做得也多,上行下效,手底下的惡奴肆無忌憚地糟踐人。
裴夫人的兩大陪房,趙奉賢和朱駿,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一個貪財,一個好色兼貪財,府裏相貌俊俏的丫鬟媳婦,後台稍微弱一些的,幾乎被他摸了個遍。
隻今年開春以後,朱駿就被人堵在床上三回。
裴大官人房裏的幾個侍妾通房,在裴夫人進府以後,陸陸續續都遭了為難,被打發出去嫁人,上了年紀的那倆老妾就罷了,其它年輕貌美的,前腳拎著包袱出府,後腳就被朱駿劫上馬車,拖到他置辦的宅子裏。
這人涼薄沒長性,任你怎麽千嬌百媚,都寵不過半年,膩了淡了,提腳就給賣到花樓子裏去。
……
包大娘說得有鼻子有眼,斜睨杜小草:“姑娘,你現在是伺候二公子的大丫鬟,千萬長點心眼,別落到這個姓朱的混賬手裏。”
杜小草蹙眉,抬頭盯著包大娘。
朱駿固然是“欺主霸仆”的刁奴,這個婆子也嘴碎膽大,敢當眾排揎主母和主母的陪房心腹,不怕被拖到角門活活打死嗎?
包大娘似乎猜到她心裏想什麽,嘎嘎笑得囂張:“丫頭,我還真就不怵,我跟我那個窩囊廢男人,都是從仙郡過來幫襯裴大官人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家夫人要打要罵咱得忍著,朱駿那種醃臢貨敢蹦躂到老娘眼前,一腳把他踹進尿坑裏出不來!”
杜小草了然,早就聽說府裏有河東嫡支賜下的豪奴,便是裴夫人也得禮敬三分,朱駿這般的惡仆也要繞著走。
他們名義上是奴婢,實則是嫡支家主派來的耳目,包大娘剛才那番話,字字句句都對裴夫人不利,還把裴大少降級成“二公子”,難道這場奪嫡之爭,背後有嫡支家主摻和?
裴夫人若是倒了,傻了七八年的裴大少立成砧板上的魚,伺候他的丫鬟婆子也沒活路。
好在,裴夫人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半個時辰以後,就帶足人手,浩浩蕩蕩返回裴府,杜小草、垂珠和白桃三人也被她帶了回去,裴大少依舊留在東溪別苑閉關,裴大官人也依舊閉關。
幾十輛馬車浩浩蕩蕩馳進火羽城,晌午十分,抵達裴府所在梧桐巷,距離正門還有百十丈遠,就唏律律停了下來。
前方正門外,死死堵著一輛高大馬車,車廂周圍站滿了冷肅彪悍的盔甲護衛,人人手持佩刀,與裴府守門的悍奴對峙。
裴府這邊,不但緊急調派了兩百家丁,牆頭樹梢藏滿弓弩手,還啟動了防護陣法,偌大一座府邸籠罩在赤濛濛的光罩之中,看似薄而透明,卻刀弩莫入,堅不可摧。
對峙的緣由,是元嫡裴夫人要走正門入府,裴夫人的心腹管事趙奉賢堅決不同意,說不認識她。
“先嫡裴夫人已死,她的一雙兒女也已死,墳墓就在葬在城外裴氏祖塋,哪兒又冒出來一個元嫡裴夫人?怕不是個騙子吧?敢誆騙到火羽裴氏頭上,好大的狗膽!來人,亂棍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