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妖鳥若吾
沒有“輪回者”的那些世家，哪怕一時強大，抵不過悠悠歲月蹉跎，子弟凋零，不可逆轉地衰落了，屹立長青的始終是擁有輪回印的那十個家族，千年門閥，如雷貫耳：博陵崔氏、隴西唐氏、天水趙氏、雲夢杜氏、河東裴氏……
杜小草聽得愣怔，悄悄瞥了一眼秦佑安，追問邋遢土地：“大胤皇室呢？他們沒有得到輪回印嗎？”
“得到了啊，被紫胤仙帝送給了他的母族，博陵崔家的人。”
“那紫胤仙帝自己怎麽辦？不輪回轉世了？”
“那混蛋不需要輪回印就能轉世！神鳥親賜了他輪回仙術，九色神鳥聰慧過人，唯一做錯的傻事就是信了紫胤，這小子忒不是東西，道貌岸然，口蜜腹劍，腳踩好幾條花船……”
小巨爻大笑，斜睨秦佑安，挑釁之意滿滿地。
秦佑安皺眉，他是紫胤仙帝的嫡係後人，別人當著他的麵辱罵先祖，他豈能坐視不理？泠然詰問邋遢土地：“道聽途說……”
“什麽聽說，我是親眼所見！他翻臉的時候，我就在藏在他腳底下的土裏，東鳧神君都沒有小爺我看得清楚！”
這話很有說服力，秦佑安也難以反駁，除非老者是汙蔑紫胤仙帝，那便確有其事。
杜小草的關注點跟旁人不一樣，她在裴府的書房中蹭過不少史書，每一頁都寫著帝王無情，紫胤反複無常也不是令人驚奇的事，她更想知道妖鳥複活以後，被世家搶走的“輪回印”還能正常運轉麽？
如果不能，那些輪回轉世的大家主，是否就此泯然眾人？
她試探著問了一句，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秦佑安都盯著邋遢土地，希望他能給出準確答案。
邋遢土地撓頭，他也不確定會不會。
從常理推斷，那枚輪回印是妖鳥用天賦神通凝聚出的靈紋，她隕落後成了無主之物，任由新主人操控，現在他複活了，第一時間就會收回神通。
若非如此，那些世家怎麽會這麽賣力的圍剿妖鳥殘魂？
呂文昭聽得若有所思，瞥了秦佑安一眼。
秦佑安明白他心中所想，搖了搖頭：“紫胤仙帝雖然有輪回長生術，千年來卻從未主動覺醒過前世的記憶和神通，皇室也隻能憑直覺，揣度誰是元龍真身。”
十大世家憑借輪回印，“家主”一代強過一代，勢力和底蘊越來越強悍，大胤皇室卻徒有虛名，轉世的紫胤從不肯現身，無法震懾越來越不安分的世家望族。
但也因為有紫胤在，十大世家再怎麽囂張跋扈，也不敢過分威逼僭越，除非有把握破了紫胤的輪回仙術，讓他永無覺醒記憶和神通的可能。
邋遢土地聽說秦佑安被大胤皇室“寄予厚望”，原地哈哈了好一會兒，“小夥子，如果你真的是紫胤轉世，那可要小心了，神鳥大人有時候很好說話，有時候簡直是睚眥必報……”
他撩了撩胸前的白胡子，故作齜牙咧嘴狀：“瞧見沒有，我這把胡子被他一根根揪下來過三回，三回啊！”
杜小草脫口而出：“肯定是你躲在土裏偷聽偷看，神鳥才發怒懲罰你的吧？”
邋遢土地漲紅了臉：“沒有這回事！小姑娘不要亂說，我老人家怎麽會窺視小年輕花前月下？”
話題被帶歪，眾人說笑一陣，繼續勘探地形，繪製輿圖。
邋遢土地的目光時不時瞟向秦佑安，從頭到腳地打量他。
秦佑安不滿，回瞪過去。
邋遢土地幹笑幾聲，壓低嗓門問他：“秦世子，若你真是紫胤的轉世，還會不會喜歡神鳥大人？”
秦佑安一怔，他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從不知道紫胤仙帝曾經跟妖鳥兩情相悅過，皇室典籍上不是這麽記載的。
他認真思忖了片刻，回應邋遢土地：“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便是恢複了記憶，也跟凡人南柯夢一般，夢中種種，醒來已隔世，愛恨仇怨何必糾纏呢？”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滅門之禍，亡國之辱，像這種不共戴天的仇怨，你也能看得淡？便是你能看淡，你的愛侶和仇家呢，他們也能嗎？”
秦佑安語塞。
他沒有覺醒過前生，隻憑臆測，難以服人。
呂文昭在一旁聽著，罕見地沒有回懟邋遢土地，真心裏，他讚同邋遢土地的話。
邋遢土地卻不再搭理他們，圍著杜小草鞍前馬後的獻殷勤，崔小屠都被他擠到一旁涼快去了。
他一邊殷勤，一邊自吹：“小草姑娘，你別看我現在又老又矮，從前我也是倜儻風流過的，無數香火功德熏陶出來的金身正神……”
“你既享了無數香火功德，又為那些供你香火的信眾做了什麽？”
杜小草隨口一問，邋遢老者卻像被皇帝召見了一樣，鄭重其事地捋順須發，撫平破爛的衣袍，舉起瀅瀅泛光的紫竹節杖，拱手朝天地四方行了大禮，這才緩緩開口：
“好叫小草姑娘知曉，在下身為東鳧土地，位卑言輕，不堪大用，然受一方香火，忠一方職守，神鳥隕落我力有不逮，唯有護住千裏山巒不受瘴癘侵襲。”
他站在一處高高的峭壁上，手指前方無邊無際地山穀，“當年一場圍殺，此地屍骨堆疊，倀鬼惡魂不知凡幾，厲煞之氣凝成瘴癘，擴散四野，我以殘破金身壓製千年，讓大胤和巫疆兩地的百姓安居樂業，從未敢有一天懈怠……”
小巨爻聽得牙酸，斜睨著眼睛揭他舊賬：“你剛剛可是親口說過，這些瘴癘都是你吐出來的，防止旁人發現你的蹤跡，現在又改口說是厲鬼吐的？”
邋遢土地不理它，眼巴巴看著杜小草。
杜小草為難。
小巨爻替她解圍，譏誚邋遢土地：“你那麽看著小草姐姐幹嘛？她雖然心腸好，沒本事封你做回正神，你拜錯廟門了，趕緊去拍東鳧神君的馬屁，把他老人家哄開心了，分你一點香火聞聞。
邋遢土地冷笑：“我就是拚著法相潰散，湮滅天地之間，也不會去拜東鳧神君廟！他的功德香火……我不屑去聞！”
這番話說得硬氣，擺明是跟東鳧神君有過節，過節還不小的樣子。
都是前朝冊封的陰神，共同執掌一方山水，“上司”和“下屬”之間卻水火不容？
杜小草聽得奇怪，又不好細問，看著邋遢土地眼巴巴期待地眼神，微微點頭：“若真如你所說，你這個東鳧土地名至實歸，合該享四方香火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