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催命大夫
血月閣是她秘密籌建的諜報機構,獨立於大胤皇室之外,日常由血扇公子主持,要緊事才向她稟報。
東鳧神君橫空出世,其它人可以袖手旁觀,她不行,勞心費力促成了這場圍殺。
大胤仙朝東嶽、南嶽兩大神君,對戰區區一個東鳧野神,三個指頭捏田螺的事情,穩穩地。
血扇公子一樁樁向她匯報:“方圓三千裏之內,大大小小的山水正神、佐貳神、城隍和土地,連同那些仙朝登記在冊的山精野魅,都要出力,圍剿東鳧野神,任何人膽敢踟躕不前,畏怯不戰,事後一律清算,收回冊封的天地箋,譜牒除名,金身打碎,祠廟閣龕全部搗毀……”
他說得冷酷,崔姓婦人聽得舒心,叮囑下屬:
“告訴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剿滅東鳧野神是他們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錯過了,就不知道要再苦捱多少年,不管他們當年跟祝青筠有沒有交情,入了我大胤的譜牒,就是我大胤的陰神,敢徇私放水,本宮就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血扇公子拱手行禮:“定當轉達娘娘懿旨,這些陰神受大胤仙朝冊封,安享千年香火,寸功未立,此番娘娘用得著他們,拚了金身碎裂也要讓娘娘滿意。”
“……”
秦佑安和呂文昭的暗衛都被襲殺,在下一批暗衛從白帝城抵達金花鎮之前,他們不得不滯留幾天。
杜小草被小巨爻慫恿,再次去了一趟那家門臉窄小的書齋。
人去屋空,左右鄰居告知說紫衫掌櫃家中有急事,連夜離開了金花鎮,書齋中一應物件都裝入芥袋中帶走,房租也已經結算清楚,不會再回來了。
小巨爻懊喪得吃糖人都不甜了,小臉耷拉著像丟了十萬兩銀子似地。
杜小草好笑,帶著它去了街邊的酒樓,喝酒是不會喝酒的,聽樓裏的先生說書,奇聞異事娓娓道來,跌宕精彩。
杜小草愛聽,小巨爻更愛聽,大咧咧點了好幾道佳肴,又叫了一壺上好的春茶,一邊吃喝一邊聽書,愜意得樂不思蜀。
杜小草幾次想跟它聊聊妖鳥,都被它裝傻蒙混過去。
兩天以後,新的暗衛和供奉從白帝城抵達驛站。
睿王府過來的那位老供奉,還帶來一件內廷賞賜的極品防禦法寶,哪怕再遇到六翅白蟒那種凶物,也能安然無恙。
一行人辭別驛丞,離開金花鎮,原路返回焦溪村。
剛走到從前撿到雷靈石的地方,距離村頭還有數十裏路,烏雲就緩緩凝聚,轟隆隆的春雷聲炸響天際。
山巒,崖壁,石坪嗡嗡巨震,一場暴雨隨時滂沱而下。
人群之中,杜小草在春雷炸響的一瞬間,就覺得那雷是劈在自己神魂中一般,身體僵立片刻,直直往後栽倒。
秦佑安急忙扶住她,按了按她的脈搏,跳動過於頻促,讓他長眸蒙上淺淺陰霾,直覺是被山精野魅衝撞了,喂了她一粒辟邪丹後,毫無好轉,比杏花更煙潤清麗的一張小臉上,眉心緊蹙著,千呼萬喚不回應。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杜小草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驚蟄過後,東鳧山巒千裏之地,春雨時常有,春雷未曾聞,大家茶餘飯後詫異幾句,便撂開了不提,眼看就要立夏了,春雷滾滾而來。
引而不發的悶雷,響徹她的識海,妖鳥殘魂被驚動,周身翎羽赤橙黃綠變幻不定,最後定格成浩瀚神秘的幽藍色。
春雷滾滾,鳥聲唳唳。
杜小草不知道,妖鳥涅槃的第一道難關,便是春雷。
東鳧神君仗著暫時執掌這片山水,吹散了方圓千裏之地所有可能凝聚雷雨的雲氣,今春無雷,妖鳥便不需要扛雷。
人算不如天算,該來的總是會來,他東鳧神君吹散的雲氣,東嶽神君全都給吹了回來,春雷比往年來得更猛烈。
杜小草識海震蕩,思緒糾纏,額頭也逐漸沁出細汗,紊亂繁雜的念頭紛至遝來。
她過往十三年的記憶,和妖鳥千年前的記憶衝撞重疊,整個人好似置身岩漿火海,暈暈乎乎,隨波逐流,眼前有點點金光泛起,一片片不連續的回憶片段似浪濤浪湧,衝得她識海搖搖欲墜。
一旦識海坍塌,妖鳥殘魂徹底湮滅,她也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耳邊有秦佑安急切的呼喊:“小草?小草……”
點點涼意覆住她的額頭,那一絲絲的寒沁,短暫驅散了她的紊亂和心魔,她下意識睜開眼,低低呢喃:
“我要死了……”
“不會,你隻是太過驚嚇勞累,病了,我給你請了大夫,喝了藥就無事了。”秦佑安低聲撫慰,說著半真半假的謊言。
春雷炸響,杜小草莫名昏厥,他顧不得漫天雷閃,抱著她上了飛鳶,飛回焦溪村的住處。
房間裏氣氛緊張,除了村正娘子進進出出準備熬藥的動靜,鴉雀無聲,請來的大夫是某個世家的供奉,大胤有名的杏林聖手,捋著修剪得宜的白胡須,皺眉半響,說出了診斷結果:
“這小婢脈象虛浮,心火衰頹,不似長壽之相,老夫開一劑藥下去,消弭心火,激發生機,不出兩日便能好轉,每年再用藥草淬體兩三次,仔細飲食調養,兩三年內不易複發。”
秦佑安聽罷冷了臉,眸色如霜,冰雪般寒涼沁骨。
這老大夫的話,便是說杜小草生機衰頹,難以熬過這次險關,他可以憑借旁門妙法,激發她體內所有生機,用靈藥吊命,讓她容光煥發地苟活兩三年。
老大夫看秦佑安臉色難看,以為他是舍不得靈藥,捋須輕笑:“這小婢尋常村姑,命如草芥,若不用靈藥調理,也能活蹦亂跳大半年,世子采擷過了,隨她如何……”
“滾!”秦佑安麵如寒霜,不顧禮儀出身攆人。
老大夫愣了片刻,明白自己是招人厭煩了,羞怒難堪,哼一聲拂袖而去。
呂文昭站在床榻旁,輕輕歎了口氣,那老大夫的話雖然刺耳,卻是應對之策,能苟活兩三年,強過現在就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