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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王府惡客

  呂文昭秉性不羈,想不通的事情,就拋之腦後,也許過幾天就想通了呢。


  儒雅供奉沒他那麽樂觀,愁眉不展,擔心秦佑安會一怒攆走他。


  翩躚公子,皇家俊彥,最不能忍的就是身邊時刻有人盯著自己。


  呂文昭輕笑安慰:“蘇供奉多慮了,秦世子不會攆你的,攆了你,還會再有別人過來,新來的那個未必有你懂事……話說回來,你隱藏的也挺深啊,相處這麽久,我都沒看出你是暗子。”


  “好叫呂世子知曉,鼠輩大多道貌岸然,知己也許包藏禍心,壞人臉上都沒有刻字,人心隔肚皮,誰能一眼看穿呢?”


  “……”


  一牆之隔。


  唐小六高坐在樹杈上,自飲自酌,發冠旁有一隻漂亮的冰蝶翕動翅膀,淡淡的白霧繚繞夜空,隱約還有淡金色的星芒一閃而過。


  他大約猜得到,秦佑安會怎麽安置杜小草。


  可惜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有陰差陽錯,有旦夕禍福,有人心易變。


  他在馬廄裏淬煉出來的心鋒,豈會輸給白帝城這些不諳世道人心的蠢物。


  旁邊閣樓,一燈如豆,窗紙上映照出兩個漸漸靠近的人影,唐圭看得很惱火。


  心情就像他六歲那年,灰撲撲衣衫襤褸地站在廄苑角落裏,看著嫡兄唐衍衣飾光鮮,前呼後擁地來到馬廄挑馬,邊走邊吃糖人的酸澀時刻。


  現在嘛,昔日的囂張少年唐衍,已經四肢俱殘,蠕蟲一樣癱軟在塌上,他取而代之,成了意氣風發的那一個,有吃不完的糖人,想吃就吃。


  唐圭心裏這麽想,順手就從芥袋中拿出一個金燦燦的糖人,做成杜小草的模樣,咬一口脆甜。


  但他心裏還是覺得酸,很酸的酸。


  杜小草渾然不知,坐在閣樓窗前的軟塌上,頭枕著秦佑安的肩,天真爛漫之色盡顯。


  她從月老閣外撿到的桃花簪,似乎是一件閨閣法寶,時不時會變成新鮮花枝,此時受她心情感染,倏然綻放,清香撲鼻。


  杜小草開心地捏在指尖,輕輕晃動,哼起了一支不知從何處聽來的鄉謠,空靈婉轉,哀而不傷,如春風中雀躍的黃鸝,啁啾歡鳴。


  秦佑安似乎也聽過這首鄉謠,輕聲與她相和,嗓音醇厚,略顯生疏。


  唱到曲終,他微微驚咦:“這首俚曲……我從未聽過,怎麽會哼唱呢?”


  杜小草蹙眉回想,她也從沒聽人唱過這首鄉謠,離奇地唱了出來。


  ……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春雨,轉眼就有瓢潑之勢。


  東鳧山中的溪澗深潭,浪花四濺,有秀發如雪,長及數丈的豐腴婦人赤足涉水,遙遙望向村中的神君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婦人總覺得神君今晚的情緒不太好。


  襲殺杜小草的那名暗衛,被箬衣劍穿胸而過的一瞬間,遠在白帝城東七巷中的睿王府,一座戒備森嚴的古樸小院中,三樓靠牆擺放的高大木閣最東側,第三排最邊緣的位置,啪一聲爆開了一張符籙。


  看守木閣的年邁仆從立刻上前,拿起符籙下方的玄色木牌,上麵大略記載了死者的生平使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棄卒,王府交代的任務沒完成,還搭進去一條性命。


  年邁仆從輕歎一聲,用傳信鳶稟報給王爺知曉。


  今晚的睿王府邸,燈火輝煌,杯觥交錯,歌姬舞婢繽紛滿堂。


  高大寬敞的宴廳,擺滿奇珍異寶,兩側立著一盞盞半人高的孔雀燈,雀口中都噙著一顆夜明珠。


  龍涎香氤氳彌漫,滿堂賓客高冷自持。


  有蟒袍玉冠的俊朗男子高坐主位,通身疊繡一條祥雲繚繞的四爪金蟒,手持白玉酒盞,怡然看向堂下十餘名遠道而來的貴賓。


  除了氣勢洶洶來討說法的天水趙氏,還有四位河東裴氏嫡支族老,不請自來,仿佛隻是為了蹭酒。


  睿王府最不缺的便是美酒,春風醉、杏花春、雲釀,敞開了管夠,難得一見的白玉瓊,也有七八壇堆在桌上。


  趙箎一口氣喝完一整壇,耳熱酒酣,盯著場中妖嬈折腰的舞姬流涎水,不爭氣的紈絝嘴臉,氣得趙闕一巴掌拍在他後脖頸上,把人拍暈了過去,省得他出醜丟臉。


  趙闕今日來睿王府,可不是蹭白玉瓊喝的,也不是為侄女趙雲瀾找補顏麵的,他操心的是仕途,何時才能官複原職。


  “睿王殿下,咱們兩家聯姻之事成與不成,並不影響兩家的交情,隻是山河尺,乃國之重器,落入東鳧野神手中,有辱大胤國祚。”


  “是啊,趙公有何妙計?”


  睿王輕飄飄踢回難題,絕不承認山河尺被奪,跟自家有關係。


  趙闕恨得牙癢,出手暴打睿王一頓的心思都有了,若非他養的小崽子倨傲無禮,勾結邪祟,他豈會落得停職反省,人人譏誚的地步!

  人在簷下,隻得低頭,他竭力讓自己顯得謙恭有禮,懇請睿王督促兒子,出手襄助他奪回山河尺。


  睿王輕笑自謙:“犬子顢頇,修為也隻是開靈境,怕是有心無力,想那東嶽南嶽兩位神君,俱是受封千年的五嶽神祗,擁有百丈高的法相金身,都被東鳧野神打得慘敗而歸,佑兒弱冠之年,如何能是的對手?”


  趙闕憤懣:“他與東鳧野神有私交!不必對戰,憑口舌便能討回山河尺!”


  “趙公!慎言!”


  睿王怫然不悅,袍袖一揮,手中的白玉酒盞重重放回案幾,眸光淩冽地掃過在場天水趙氏族人:

  “聯姻之事未成,我有愧趙氏家主,自會給出交代,也希望趙氏日後好好教導族中子弟,男兒雅正,女子不妒。”


  趙箎被砸暈在酒桌上,聽不到“雅正不妒”的錐心之語,趙雲瀾坐在一旁,聽得明明白白,又羞又氣恨不得拔腳走人。


  正氣氛僵持,王府典吏匆匆而來,俯身到睿王耳邊低語幾句。


  睿王麵色微變,怎麽都想不到兒子會糊塗如斯,為一小小侍婢亂了心神。


  他原本的打算,是用這個小侍婢的性命,撫平天水趙氏的怒火,惠而不費,鏟除禍根。


  至於趙闕所說,兒子與東鳧神君有私交,他是相信的,還有意居中牽線,促成招安。


  這是私底下的勾當,不能擺到明麵上,否則招安的功績會大打折扣,還會被人詬病居心叵測、私交匪類。


  萬一招安不成,更是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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