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準耍賴
黑麵扈從甕聲甕氣，學舌轉達裴半山的話：
“大官人說，這本青典冊是他夭女裴萱覺醒仙種之時，河東主家派人送來的賀禮，這麽多年都白放著，如今有了二小姐這個貼心的女兒，正好拿出來用。”
杜小草聽到“夭女裴萱”，愣了半響才記起，裴夫人在裴大少之後，還生過一個女兒，覺醒仙種沒多久就夭折了。
裴夫人傷心至極，從不許人提起，新來的小丫鬟都不知道，她因為五感六識敏銳，聽雲霞院的那些老嬤嬤背後說的。
現在她動了裴夫人夭女的應得之物，希望裴夫人節哀順變，不要遷怒到她吧。
有了這本青典冊和古槐莢，她就算踏上了修仙之路。
非裴氏女，便是僥幸得了這兩樣東西，敢私自修煉，一旦被發現，命就到頭了。
如果是河東嫡支的族女，還有家族為她們開設的族學，有淵博夫子傳授修煉心得。
杜小草一個旁支庶女，不敢想這種好事，隻能自己先摸索，等拜入青苧真君門下後，再求教師父。
午後慵懶，除了鳴蟬，外書房內一片寧謐。
碗口大的玉罐裏，秦佑安鬥弄的蛐蛐凶猛無比，壓著杜小草的那一隻蟹頭青打。
她急得要親自助陣，手指剛碰到玉罐，就被秦佑安按住了：
“願賭服輸，不準耍賴。”
杜小草就要耍賴，一定要讓自己的蟹頭青贏一回。
正笑鬧著，儒雅供奉匆匆趕來，隔著低低支起的雕窗，低聲急速回稟：
“世子！不好了，王妃忽然重病，宮中禦醫診斷不出症候，情況險急，王爺讓你馬上返回白帝城……”
秦佑安渾身一僵，杜小草也愣住了。
貴人忽然重病診斷不出症候，一般就是中毒、中蠱的隱晦說法，可睿王妃深居簡出，能對她下手的人……
秦佑安顧不得深思，吩咐儒雅供奉準備啟程。
趁著還有些時間，他拉著杜小草的手叮囑：
“本來想參加完認親宴再走，現在等不及了，你也不必擔心，青苧真君會來赴宴，當眾收你為徒，帶你去璿璣宮……”
秦佑安不想離開火羽城，不止是因為杜小草。
城中這些天頗不太平，巫疆十二部忽然改變了策略，繞過大胤在十萬沼澤的屯兵，頻頻入城襲殺世家。
火羽太守朱成虎率兵迎敵，重創了黑巫，自己也受了重傷，雙上暫且偃旗息鼓，隨時可能爆發新的衝突。
秦佑安擔心自己走了以後，裴府也被黑巫盯上。
裴夫人和裴半山兩夫妻，礙著河東嫡支也好，礙著睿王府也好，都沒有膽子敢謀害杜小草，但黑巫敢。
杜小草勸他別擔心：“裴夫人請的護院，放眼火羽城都是頂尖的高手，府中還有防護大陣，裴大官人也有開靈境的修為，在自己也有你給的符籙，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黑巫襲殺，除非有特殊目的，一般也是柿子撿軟的捏，避開裴府這種凶地。
秦佑安還是不放心，想給杜小草留下一個高手隨侍左右。
儒雅供奉驚得不輕，勸他萬萬不可：
“世子深思啊，小草姑娘人在裴府，一應安全都落在裴氏身上，王府插手反而不好，便是要安插，也要細細甄別人選，小草姑娘人在內宅，隻能選婦人隨侍，世子你的侍從都是男子……”
儒雅供奉語氣閃爍，就差明著提醒秦佑安，他的扈從暗衛都是王府派來的，未必跟他一條心。
之前在焦溪村，就有暗衛奉命襲殺杜小草。
秦佑安聽了蘇木的勸，打算趁著這趟回白帝城，親自物色修為高深的婦人，給杜小草做供奉嬤嬤。
她的母親睿王妃身邊，常年供養幾位沉默寡言的老嫗，修為深不可測，偶爾夜深了，他去給母妃請安，明明能感覺到房間裏有人，卻不見人。
……
一個時辰後，秦佑安打點妥當，當麵辭別裴半山和裴夫人。
呂文昭也要離開。
本來他是打算暫留火羽城，防禦巫疆死士侵擾，順便照應杜小草的。
但他接到祖父呂相被襲擊受傷的密信，憂心如焚，也要返回白帝城。
一日之內，睿王妃重病不起，呂相被凶徒伏擊，白帝城中暗流湧動，各種臆測不脛而走。
杜小草送人到裴府大門外，眾目睽睽，四目相對，縱然萬般不舍，也得罷了。
怏怏紅著眼圈，回到燕閣，她叮囑丁嬤嬤看緊門戶，丫鬟仆婦都不得肆意勾連走動。
“誰不聽話，就回了夫人，攆出去。”
丁嬤嬤諾諾應了。
能入燕閣伺候杜小草的丫鬟仆婢，要麽是眼線，要麽是真傻，傻子嚇唬一頓，至多打一頓就老實了，眼線除非主子授意，平日裏都是乖巧恭敬得很。
丁嬤嬤這個掌院當得不算艱難，青芽玉芽兩個大丫鬟也是當用的。
垂珠沒能跟著呂文昭返回白帝城，來了燕閣暫住，氣鼓鼓地坐在水榭欄凳上。
杜小草笑著勸她：“呂世子隻是暫時返回白帝城，待他祖父的傷勢好轉，還會再來火羽城，你還會接著侍奉他，何必做出這種姿態，惹人笑話。”
“萬一他不回來了呢？萬一他是騙我的呢？你到底是站在他那一邊的，還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就會偏幫旁人說話，我和桃子怎麽會有你這種好姐妹！”
垂珠一股腦吐槽，把手裏的糕點扔到湖麵上，引來一群生著漂亮長須的白鯉爭搶。
水花翻湧，她的火氣漸消，人卻萎靡了下來，奄奄倚靠在欄凳上，發髻沒怎麽用心梳，微微蓬亂，裙衫也是家常舊款，隻有眉心的鳳羽花依舊灼灼。
從前呂文昭在的時候，哪怕人不回漪瀾院過夜，她也是早早起床梳妝，打扮得精致嬌俏，生怕呂世子忽然回返，瞧不見她的光鮮妍麗。
現在嘛，能偷懶就偷懶。
杜小草知道她的心病，安慰道：
“你的身契在呂世子手裏，他沒把身契還給你，也沒轉送給旁人，你就還是她的侍婢，他若真的不去不返，你就留在我身邊，將來一起去白帝城纏著他，如何？”
垂珠茅塞頓開。
隻要主仆名分在，她就可以賴上呂侯府，賴上呂世子，想甩開她沒那麽容易！
小丫頭原地滿血，從欄凳上坐起來，摘下頭上的銀梳，對著湖麵挽好發髻，又折了一朵鵝黃色的睡蓮簪在腦後，嬌豔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