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靈犀毒蠱
裴府的二小姐雖然待字閨中，卻已名草有主，是皇族世子內定的側妃人選了。
至於杜小草是不是裴大官人的遺珠，各家看法不一，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信與不信，人已經錄入裴氏譜牒，就是正經的小姐，今日認親宴，河東嫡支還會派人來慶賀。
來的還挺早，人選……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是裴蘭，杜小草名義上的嫡姐。
這趟來的名頭，從“巡查使”變成了“認親使”，車馬煊赫，扈從冷肅，妝容明豔，依舊束冠穿袍，做男子打扮。
入內見了杜小草，語笑嫣然地牽著她的手：
“離家半年，再回來添了你這麽個妹妹，以後閨中不寂寞了，大家作伴。”
杜小草微笑，做靦腆膽小模樣，無論她說什麽，都諾諾不接話。
當著裴夫人的麵，裴蘭也不為難她，從芥袋裏取出十個青玉匣，最大的猶如藤箱，小的也有半尺長寬。
“這是嫡支長輩送你的賀禮，不甚貴重，勝在稀罕，你且收著，日後添妝用。”
杜小草也是識貨的人，不說玉匣裏裝了什麽東西，隻說這十個青玉匣，都是難得一見的美玉，送去珍寶閣典當了，夠尋常閨秀置辦一副體麵妝奩。
當年裴惠若是能得嫡支長輩這筆饋贈，不至於草草嫁給鰥夫為妾。
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杜小草心中慨歎，低聲問裴蘭：
“聽聞姐姐要入宮，如何了？”
“本來就要成了，這老虔婆作妖，硬說我冒充火羽裴氏嫡長女入宮，是欺君大罪，要抄家滅族，嫡支那些老東西怕了，說再商議……”
這一商議，多半就沒戲了。
裴蘭頹靡歎氣，恨得跺腳，她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條出頭的捷徑，搭進去好多珍寶人情，功虧一簣，空歡喜。
杜小草輕聲勸她：“禍兮福兮，不入宮也許是好事呢，我聽秦世子說過，宮闈森嚴，宮人如芥，去了也不一定春風如意，很多人熬到滿頭白發，連聖顏都沒見過，不如另覓如意郎君，夫妻相守一世。”
裴蘭搖頭：“傻丫頭，如意郎君哪有那麽容易覓到？世家紈絝聯姻，先看女子門第，後看妝奩薄厚，最後才看品貌才情，姐姐的身份尷尬，不嫡不庶，名字連裴氏的譜牒都沒入，還不如你呢……”
杜小草驚咦：“姐姐的名字，沒有記入裴氏譜牒？！”
她這個西貝二小姐都名列譜牒，裴蘭堂堂火羽裴氏嫡長女，還是孤魂野鬼？
裴蘭見她如此詫異，又羞又氣，用蛟鞭狠戳了她一記：
“悄聲！別讓旁人聽到了！河東裴氏千年門閥，譜牒森嚴，血脈不清的子嗣都不能記名，除非立下大功……你是沾了秦世子的光！”
杜小草當然明白自己是沾了秦佑安的光，但裴蘭就慘了。
沒能錄入譜牒的世家貴女，就沒有姓氏，要麽下嫁尋常商賈，要麽給世家貴人做妾室。
火羽裴府早有送嫡女做侍妾的先例，裴蘭的年紀又偏大，除了做貴人侍妾，沒別的出路。
裴蘭言行疏狂，常年女扮男裝，哪兒像是能做小伏低的人？
真要做了貴人侍妾，不出一年就得被主母攆出來。
杜小草心有戚戚，看著裴蘭不知道該怎麽勸了。
裴蘭卻神態輕鬆：“別慌，我已經央求了一位嫡支長輩，今日就能讓我錄入譜牒……”
“那你的兄長呢？”
裴蘭搖頭，神態黯然。
她“離家遇害”時，還是裹在繈褓中的嬰兒，名字都還沒取呢，更別說入譜牒。
裴顯不一樣，他離家時已經五歲，嫡長子，名字早早記入譜牒，隻是在那譜牒上，他已經是個死人。
想要起死回生，難題重重。
譜牒對女子要緊，對男子更是苛刻，說是性命攸關也不為過，它牽扯到爵祿、血脈和祭祀。
把裴蘭記在裴半山名下，裴夫人惱怒卻還能忍，裴顯要錄入譜牒？
不死不休！
裴蘭情緒激烈，手中的蛟鞭呼地一轉，不偏不倚砸在杜小草手腕上，又痛又麻，低頭去看時，已經湧出了血珠。
她蹙眉忍住痛，想要從芥袋裏拿出藥膏時，裴蘭先她一步，幫著抹了止血凝淤的良藥，口中還連連道歉：
“剛剛想起咱們的兄長，走神了，弄傷了二妹妹，我這藥膏是河東嫡支特製的，叫靈犀，效果特別好，保證不會留疤……”
杜小草聽著她絮絮道歉，木著臉沒說話，心裏卻暗流洶湧，震驚得幾乎失聲！
裴蘭弄傷她的手腕，不是失手，是故意的！
一照麵就送她重禮，賣慘示弱騙得她的同情，不是什麽姐妹情深，就是為了這綿裏藏針的毒計！
裴蘭把那種名為“靈犀”的藥膏抹在她傷口上的時候，她清晰感覺到，有活物鑽進她的身體裏，蠕蠕而動。
她天生五感六識敏銳，淬體覺醒仙種以後，就更加敏銳了，隔著幾丈遠，能聽清嬤嬤們咬耳朵，一隻小蟲豸無聲飛過，也能看清它長了幾對翅膀。
裴蘭想往她身體裏放蠱蟲，可笑至極。
她識海中的妖鳥，再詭譎妖異也是鳥啊，最喜歡吃的就是蟲豸，天生克製這種陰私邪物。
杜小草沒有妄動，沒有殺死進入她血肉中的蠱蟲，也沒有聽之任之，意念微動，把蠱蟲擒拿到識海中，交給妖鳥處置。
確定裴蘭不懷好意，她之前說得話，做的事，便泄露了許多蛛絲馬跡。
嫌疑最大的，是裴大小姐的靈犀藥，不是取自她的芥袋，而是取自獸囊。
靈藥雖然是死物，蠱蟲卻是靈蟲，活生生，隻能放在獸囊中。
還有裴蘭剛才的話，說求了某位嫡支長輩，答應今日就把她的名字錄入裴氏譜牒。
以她繈褓離家，血脈不清的處境，隻能是“功錄”。
裴大小姐今日來裴府赴宴，在裴夫人眼皮子底下，能立下什麽了不得的功勞呀？
當然是把靈犀蠱蟲種入她這個裴二小姐體內，讓河東嫡支可以遙控她這顆棋子的一舉一動！
口蜜腹劍，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