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槐祖發蔫
杜小草言之鑿鑿,證據確鑿,由不得眾人不信。
魏晶又羞又氣,她發難之前,真沒想到事態會往這麽詭譎的方向發展。
今日裴府辦認親宴,她的堂姐魏紫身為裴大官人的親外甥女,並沒有來赴宴,原因嘛眾所周知,都是醜事。
魏晶一向跟堂姐魏紫交好,信了她的詆毀言辭,認定杜小草“水性楊花”勾引白石粼,仗義出頭的後果,是曝出更多隱秘。
當著眾多貴女和貴夫人,她漲紅著臉狡辯:
“就算白公子從前跟他表妹感情篤厚,現在已經跟我堂姐定了親,宋依瑤也已經嫁去了隴西,再無幹係……”
杜小草冷笑:“他們都沒了幹係,你平白汙蔑我的閨譽,又該如何?”
魏晶臉紅如血,拉不下顏麵道歉,也不甘心道歉。
什麽裴二小姐,一個鄉野丫頭罷了,穿上仙裙也不像閨秀。
朱顏一直站在旁邊看笑話,眼見閨蜜吃了癟,趕緊出聲解圍:
“二妹妹,魏晶她是個急躁性子,誤聽了人言,現在誤會說開了,大家往後都是好姐妹,不必較真嘛。”
杜小草嗬嗬,依舊盯著魏晶:
“朱小姐說你誤會了,是誤會嗎?”
朱顏悄悄推了魏晶一把,魏晶無奈,氣鼓鼓地“嗯”了一聲。
杜小草得了她態度,也不窮究,免得落個咄咄逼人的壞口碑。
她趁著人群還未散開,挑眉斜睨朱顏,問她:
“朱小姐,你剛才問我,怎麽忽然從廊橋上摔到水裏了,我說橋麵濕滑,是騙了你,其實是有人忽然砸我的腳,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朱顏驚得渾身一顫,她自認做得隱蔽,怎麽就被抓包了?
圍觀的人群中,一位高髻豐腴的貴夫人變了臉色。
杜小草視若不見,繼續詐朱顏:“我的供奉嬤嬤告訴我,砸我的人長得跟朱小姐你差不多……”
“你們誣賴好人!我根本沒用石子砸你!”
這種蠢話一出,豐腴貴夫人的臉色更黑了,圍觀的人群裏也響起竊笑聲。
朱顏愣怔片刻,才明白自己不打自招了。
杜小草笑得嫣然:“朱姐姐真是有趣,我可沒說你是用石子砸的我,你是敦厚心善的世家閨秀,怎麽會做這種鬼蜮之事?那背後下黑手的人心腸真狠,差點砸碎了我的腳踝骨……”
她邊說邊撩起留仙裙,露出被砸的右腳踝,淤青一片,觸目驚心。
這傷不可能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廊橋上失足落水,鐵定另有隱情了。
杜小草放下裙擺,冷笑瞪著朱顏:
“我隻是跌落湖底,出出醜就罷了,萬一我不會鳧水,又沒有符籙防身,嗆死在了湖底,今日裴府的喜宴,就得改成喪宴了!”
這話太錐心,裴夫人和朱夫人同時按捺不住,大步走到各自女兒身邊,把人護在身後。
朱夫人自恃是太守夫人,女兒惹了禍怡然不懼。
裴夫人氣得不行,手指著院門方向:
“我們裴府小門小戶,招待不起惡客,夫人請回吧!”
這狠話說出口,杜小草先呆住了,她當眾揭破朱顏害人,目的就是要激怒太守一家,裴夫人一向審時度勢,豈會因為她一個不貼心的西貝女兒,懟上一城之主?
隻要裴夫人退縮,她就可以趁機發難,脫離裴府。
有小巨爻襄助,還有紅妝沉木匣子裏那些保命替死的好東西,她有九成把握全身而退,另覓安身之地。
仙後懿旨賜婚之後,秦佑安於她而言,已經不是護身符,而是催命符了。
朱顏暗算她,跟這張賜婚的懿旨也有關聯。
裴半山一個傀儡家主,唯河東嫡支馬首是瞻,嫡支讓他認女兒,他就覥顏認女兒,那嫡支讓他殺女兒呢?
杜小草隻有一條小命,不想賭,隻想走。
……
千裏之外,河東朱雀城,裴氏宗祠。
一座恢弘肅穆的高大白玉樓依山而建,金光灼灼,華美炫目,這是裴氏子孫耗用千年光陰,代代傳承雕琢出來的軒昂壯麗,遠遠望見便心生震撼。
宗祠山腳下,堅如玄鐵的地麵上,長著一株孩童高的枯癟老槐樹,樹杈上頂著個巴掌大的鳥窩。
三位峨冠玉帶的俊朗男子,滿臉苦澀地跪在槐樹旁,低聲央求:
“老祖,您消消氣,大熱天的千萬別氣壞了樹根……”
“是啊老祖,宗主他已經按照您老人家的吩咐,把那個叫杜小草的姑娘錄入宗譜,從今往後她就是河東裴氏的小姐了……”
“槐祖,您為何對這個鄉野村姑特別關照,她是您老的——”
話未說完,老槐樹騰地彈出一根樹須,鞭子一樣揮舞著,抽打胡亂猜測的男子。
男子不敢躲閃,抱頭跪趴在地麵上,屁股高高崛起,身體蜷縮成一大團挨打,暗恨自己不該多嘴,惹惱了樹祖。
這棵又矮、又蔫、又凶的小古槐,就是河東裴氏的鎮族至寶,子孫安身立命的依仗,樹齡已有十萬年,放眼大胤數一數二的古老,千年前開啟了靈智。
擱在平時,古槐當然不是這副模樣,樹身如林,樹冠如雲,遮蔽方圓千丈之地,高聳的山壁連同山頂巍峨的白玉樓,都被古槐遮得嚴嚴實實。
忽然變成眼前蔫唧唧的模樣,是被身前跪著的三個“不肖子孫”氣著了。
兩個月前,槐祖托夢給裴氏宗主裴烈山,讓他馬上派人去妖鳥葬墟,找到一位叫杜小草的村姑,把人帶回河東祖地,認做義女,養在族中。
裴烈山不敢怠慢,醒來立刻派人去東鳧山。
村姑杜小草很好找,想帶回河東就很難,因為繞不開秦佑安。
裴烈山派去的幾名族老,去找裴行濯想辦法,裴行濯想出一個“移花接木”的詭計,硬說杜小草是裴半山昔年逃妾生的女兒,姓裴,不姓杜,讓火羽裴府出麵去要人。
運氣比較好,正趕上睿王府聯姻天水趙氏出了岔子,杜小草性命堪憂的好時機,順利把人帶回了裴府,身份也從侍婢一躍而成“裴二小姐”。
在睿王府那邊,也過了明路。
裴烈山自覺完成了槐祖的托付,然而槐祖暴怒了,一天之內暴打了他三頓,從高聳入雲的巨樹,蔫成了眼前孩童高的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