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宴無好宴
裴煜也沒想到,他日防夜防,連自家妹妹“堪輿使”的差事都替了,還是沒防住幺蛾子。
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要鬧出禍事來。
他斜挑著眉戲謔杜小草:“二妹妹猜一猜,這雪氅是兄長從哪兒找回來的?”
杜小草哪裏猜得到?
她連內賊是誰都不知道。
裴煜輕笑著伸出手,扯掉了她腰間的火髓囚牛佩:
“好叫妹妹知曉,囚牛乃龍子之首,好音律,尚雅樂,等閑世家紈絝不敢鏤刻在佩玉上,尤其是這種雲紋緙金款,專屬於大胤太子秦承鈞。”
杜小草腦中嗡地一聲,秒懂自己卷入了什麽樣的陰謀。
“可我與鈞太子素未謀麵……”
“謀過麵的,去年仲秋,鈞太子在欽天司遊玩,不小心激發了天師剛剛繪好的回迢符,孤身傳送去了妖鳥葬墟,滯留了一盞茶時間,重回東宮之後,閉門三日,畫了一張《焦溪美人圖》。”
杜小草聽得迷怔。
就算太子是國之儲君,牽一發動全身,他誤入焦溪惹得朝野驚慌,跟她一個小丫鬟沒關係的呀?
裴煜笑得意味深長,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筍丫”的小村姑?
杜小草點點頭,去年春暮,裴夫人不知道發什麽瘋,買回來幾百個覺醒了仙種卻相貌粗陋的醜丫頭,筍丫是其中之一,還幫她痛打過金氏呢。
“筍丫被母親送往白帝城,做了東宮的侍婢,因為性情嬌憨,容貌明豔,還寫得一筆好篆字,頗得太子歡心……”
“不可能!筍丫性情爽朗,識文斷字,容貌卻是不敢恭維,下下之姿,絕不可能入得貴人的眼!”
“那是從前,母親有妙法,幫她脫胎換骨了,現在是個俏麗小宮娥,她偶然偷看到那副丹青,認出上麵畫的人是你,青衣素簪,村姑妝扮,站在一片崖壁下,挎著一個裝滿山珍的小竹籃,旁邊躺著一隻垂死的白麋鹿……”
杜小草聽得脊背僵直,連筍丫怎麽“脫胎換骨”都顧不得深想了,腦中縈繞著的,都是趙臻被她拍入山壁後慘死的場麵。
事發時她迷迷怔怔,不信趙臻的死跟自己有關,現在她已經確定自己是妖鳥重生,趙臻被拍入崖壁的事再無懸念,就是她幹的!
難道鈞太子當時在場,目睹了她殺死趙臻的駭人場麵?
看見就看見吧,還繪製成丹青!
裴煜漸漸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問杜小草:
“趙臻是你殺死的?”
“是,他一路跟蹤我,趁著四下無人還要強擄我,我一時情急,用世子給我的防身法寶傷了他。”
“死有餘辜!你做得很對,否則被他悄悄擄走了,跟楚鈺兒一個下場。”
裴煜非但不怕,還嘖嘖誇讚她當機立斷,出手謹慎,殺人不用刀匕,完了還把靈獸坐騎一塊宰了,防止趙氏的人讓靈獸出來尋人。
杜小草擔憂:“鈞太子撞見了我殺人,要不要緊?”
“不要緊,太子非仙後所生,跟博陵崔氏、天水趙氏的仇隙很深,不會揭發你殺了趙臻,就真揭發了,也是他的一麵之詞,抵賴就是。”
“這囚牛玉佩又是怎麽回事?”
“有人趁鈞太子微服出宮,割走了這塊佩玉,用它來設圈套坑你。”
裴煜邊說邊拎起腳邊的包袱,扯出那間玄色雪氅:
“如果那人的詭計得逞,你做的裘衣穿到太子身上,太子的私佩掛在你腰間,眾目睽睽,還有那副丹青佐證,誰會信你們沒有私情?隻是雲紋囚牛雕紋還罷了,偏偏還在吃草,隱指你的名字,幕後之人好巧的心機,讓你們百口莫辯!”
杜小草看向裴夫人。
這個局想要做成,黑手必須拿到她親手做的玄色雪氅。
雪氅鎖在燕閣的小庫房裏,一般人摸不著,隻能是內賊下手,裴夫人的嫌疑最大,她是當家主母,燕閣裏使喚的丫鬟婆子,都是她安排進去的。
裴煜也看向裴夫人:“母親——”
“跟我沒關係!別冤枉我,我現在是小草的嫡母,想坑她用得著繞這麽大彎子?”
裴夫人伸手指了指車窗外的太守府,冷哼不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娘早就覺得這父女倆不對頭,原來在這等著……”
裴煜且信了。
裴夫人今非昔比,不是誰都能使喚得動,除非仙後親自開口,她才可能下場。
如果隻是溫氏父女聽了什麽人的慫恿,暗中使壞邀功……
一刻鍾後,白鹿車抵達太守府,車廂裏卻隻剩下杜小草和裴煜,裴夫人不見蹤影。
溫羨站在廊下迎接,滿臉得體地微笑,牽著杜小草的手問姑母怎麽沒來?
“夫人偶染小疾,留在府中修養,讓我和兄長過來赴宴。”
裴煜雖然年輕,卻是家主,他來赴宴,比裴夫人還要名正言順,溫羨挑不出毛病,又問起她送的囚牛火髓腰佩:
“天寒地凍,妹妹怎麽沒把火玉戴在身上?萬一凍著就不好了。”
“本來是戴著的,夫人今日不舒坦,留給她避寒了,我還讓人去城中珍寶行詢問過,品相好的火髓玉寥寥無幾,個頭還都小得很,比起羨表姐送給我的那塊天上地下,正躊躇著該怎麽給羨表姐回禮呢。”
“至親表妹,說什麽回禮呀,我想在大寒那日舉辦一場梅宴,邀請城中貴女踏雪尋梅,妹妹來幫我張羅可好?”
“不勝榮幸。”
杜小草耐心地敷衍溫羨,先穩住這個蛇蠍表姐,不讓她猜到陰謀敗露了。
裴夫人已經先行回府,去燕閣抓捕內賊,那麽大一件雪氅,價逾萬金,不可能憑空飛走,一定是看管衣裳的仆婢搗鬼。
溫羨一再相邀,還問及那塊火髓腰佩,目的就是讓她當眾戴出來,坐實了她跟太子有私情的流言。
七日後才是大寒,但溫羨要她幫忙張羅梅宴,後日就得入太守府幫忙寫帖子,來來往往的,肯定會有不少人瞧見她的囚牛火髓佩。
除非她一直不佩戴,那樣溫羨肯定會起疑心。
這個局是瞞不了多久的,必須快刀斬亂麻,先揪出內賊,再揪出溫羨父女背後的黑手。
杜小草人在宴中,心早就飛走,剛看過一場家伎的舞樂,就起身跟溫太守告辭,理由嘛無可挑剔:家母有疾,無心宴飲,要歸家去侍奉湯藥。
“姑母一向喜愛羨表姐,表姐若是無事,明日可否入府探望姑母?”
溫羨無奈應了,起身送她和裴煜離席。
烽火燧寮首千金杜詩蕊追了出來,不避嫌疑地喊她“妹妹”,眼圈漲紅地傾訴:
“四伯父被大宗主斥責治家無方,罰他去祖地閉關思過……”
裴煜哂笑,攔住她的話頭:
“杜小姐,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是你伯父的家醜,為尊者諱的道理,不需要我來教你吧?”
杜詩蕊麵色不變,“小草妹妹又不是外人,我此番要說的事,也不隻是四伯父受罰,而是金氏不慈,虐待元嫡之女,已經被大宗主責令休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