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官逼蛟反
秦佑安懶得為難兩個蛟仆，走到那頭蛟靈身前，蛟首巨大無匹，高十幾丈，一雙豎瞳裏滿是驚惶。
秦佑安衝他擺擺手，把一瓶珍罕的療傷丹藥放在他麵前。
蛟靈戰戰兢兢地垂下頭，嗅了嗅靈丹，感激地瞥了秦佑安一眼，全部吞了下去。
它脊背上的五條血色溝壑，終於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愈合。
蛟靈垂下蛟首，凝視秦佑安許久，一雙巨大的金色豎瞳裏，情緒山重水複，讓人難以捉摸。
秦佑安低聲喟歎：“若是不甘心，自去山河湖海，不可荼毒大胤百姓，否則定不饒你。”
說罷，他轉身飛下雲海，與眾人略說了一遍方才的事。
“這位崔天師年少得誌，為人處世囂張跋扈，遲早要惹出禍事。”
一旦惡蛟忍無可忍，暴起殺人，隻是殺了崔天師、蛟仆這些人還好，萬一濫殺……
他看向杜小草：“若你是那頭蛟靈，會不會？”
“當然會！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不殺光苛虐自己的人，不會收手的。”
杜小草說得鏗鏘，屠狗聽得悅耳，秦佑安卻苦笑起來。
“若真如此，大胤少不了一場禍事。”
杜小草的關注點不在此，對那兩個蛟仆使用的法器很感興趣。
“那是五行耙，在欽天司珍藏的法寶中都能排上號，否則那兩個修為平平的蛟仆，哪裏製得住三千年道行的蛟龍。”
“……”
這場變故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金花驛的商旅、行人、百姓，全都圍觀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唏噓嘩然，直到雲端的熱鬧散去，蛟龍也遠遁不見，依然圍在路邊，嘖嘖驚歎。
孫屠狗留意到一個細節，問裴煜：
“這頭惡蛟，被五行耙剮下來那麽一堆肉下來，隻是跑，沒有求饒，平時被崔天師苛虐，他也是一聲不吭？”
裴煜點點頭，“從未見過他求饒，應該是明白求饒無用，所以——”
“這豈是有用無用的事，是心境，是那頭老蛟的傲氣，那倆蛟仆說他桀驁不馴，倒也不是憑空汙蔑。”
在場幾人，包括杜小草在內，清一色門閥世家出身，唯有屠狗，年少時混跡市井，最曉得人心崎嶇。
蛟龍走江蹈海，江海何其浩瀚廣袤，越是激流洶湧處，水流反而平緩。
屠狗斜睨秦佑安：“你剛才在雲海，有沒有居高臨下，教導那老蛟如何做人處事？”
秦佑安攥緊了劍柄。
屠狗了然，冷笑：“你們這些世家公子，就會居高臨下不可一世，自以為占盡天下道理，但那老蛟不是人，他落得如今這般地步，是因為講道理講不過你們？他是因為打不過你們，現在他能打過了，就該你們聽他說道理了！”
“他即便道行通天，還沒到橫掃大胤七十二洲的地步。”
“幹嘛要橫掃七十二洲？能掃幾個是幾個啊，他壽元悠長，耗得起，倒是你們大胤，從此就沒安生日子過了。”
屠狗幸災樂禍。
秦佑安和呂文昭對視一眼，立刻返回驛站，各自傳遞消息給家族，讓他們做好應對。
“福禍相依，這件事到底會如何，目前還不知道，最好是蛟靈自行離開，最壞就是濫殺無辜，折中的話，就是隻針對折辱他的人，比如博陵崔氏，那對蛟仆。”
呂文昭語氣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屠狗的腦洞清奇，說那頭老蛟，會不會一怒之下，反過來跟祝青筠和桑弘洋聯手，反殺大胤朝野。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這頭老蛟想要翻身，祝青筠和桑弘洋想要名正言順，目標一致，聯手逼迫大胤招撫，最後都有機會名列山水譜牒。”
呂文昭不服氣：“博陵崔氏會答應？”
“你們這些貴公子，不但何不食肉糜，還總是自以為是！我要你去吃屎，你肯麽？當然不肯，還想把我的頭按到茅坑裏，這是人之常情，最後誰去吃屎，當然是力氣小的那一個，博陵崔氏恨不得奴役老蛟一萬年，恨不得馬上宰了祝青筠和桑弘洋，本事夠大的話能殺得暢心如意，本事不夠嘛，就得吃屎，不想吃也得吃。”
“粗鄙！”
“這是道理，萬古不易的道理！跟日頭東升西落，江水向東奔流一樣的道理。”
屠狗振振有詞，呂文昭懶得跟他磨牙，問秦佑安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崔天師，免得他得意忘形，被老蛟一頭吞了屍骨無存。
“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讓仙帝下詔，冊封老蛟為護國供奉，不再是砧板上的牲畜，紓解他的怒氣，不要鬧得兩敗俱傷……”
呂文昭說到一半，就無奈苦笑，若是這條路子行得通，老蛟早就身披官袍了，豈會拖到今日？
博陵崔氏看待老蛟，就像看他們從大胤國庫裏偷偷搬回家的金銀，自己留著花銷都嫌不夠，哪裏肯送回國庫裏去？
他們得罪狠了老蛟，巴不得老蛟死了，永絕後患，誰主張冊封這“老畜生”為護國供奉，誰就是往博陵崔氏的脖子上勒麻繩！
此路不通。
秦佑安還在和呂文昭不死心，低聲商量如何走通這條路。
屠狗哈哈冷笑，反問他們：“兩位世子，若是仙帝忽然下詔，把我孫屠狗提拔成黃紫公卿，比你們的身份地位還高一籌，你們見了我要行禮，你們心裏是什麽滋味？”
“尊卑有序，你沒有祖輩蔭庇，也無功於大胤，豈能穩坐高官顯職？”
“那頭老蛟，他有無祖輩蔭庇，有無大功？憑什麽賜封他做護國供奉？”
“……”
秦佑安和呂文昭都沉默下來。
呂相當朝提出冊封的時候，反對的言辭歸納出來，就是兩條，其中一條已經被孫屠狗說出，另外一條更難纏。
老蛟乃畜生，沒出身，沒跟腳，忽然成了“護國供奉”，與博陵崔氏、天水趙氏這樣的世家門閥平起平坐，分食俸祿，心裏一萬個不得勁。
屠狗舉起手中的拳頭，得意地晃了晃：
“那頭老蛟唯一的依仗，就是戰力無匹，這戰力可以滅殺淫祠野神，也能打殺崔天師和趙侍郎，殺了野神，他還是一頭砧板蛟，殺了天師侍郎嘛，他就海闊天空……如果你們是那頭老蛟，你們怎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