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自掃門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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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海沿岸到東鳧山巒,距離不算遠,飛梭疾馳,半天功夫就遙遙可見。
杜小草盤腿坐在雲海上,研究剛到手雲朵法寶,像一大團棉花糖一樣,可以任意變幻形狀,可隱身,可飛遁,可困人,品相好品級都很高。
她瞥一眼身邊坐著的秦佑安,“琅琊王氏那些人,確切地說是那個虯髯公子,是不是猜到你的身份了?”
秦佑安點點頭,“他是這一代王氏家主的庶子,看似粗莽,心細如發,猜到我的身份以後,立刻就跟重陽宗的弟子劃清界限,免得日後被牽連。”
“豈是日後?若非他當機立斷,眼前就要被牽連,那個姓年的看著風度翩翩,說翻臉就翻臉,跟他失蹤的同門都是一丘之貉!”
杜小草嗤之以鼻,問秦佑安知不知道“重陽宗”是什麽地方?
“在琅琊王氏的地盤上,當眾殘殺王氏子弟,就不怕被圍毆嗎?”
虯髯男子沒死,是他機警,事先就猜到年公子會痛下殺手,用傀儡替死,若是沒有傀儡,或者傀儡被識破,他就完蛋了。
秦佑安沒聽說過“重陽宗”,猜測是大胤之外的仙門,跟那位“小郡主”前後腳來到大胤。
從“年公子”的自負倨傲來看,重陽宗實力非凡,起碼自以為非凡,可以碾壓琅琊王氏這種門閥世家。
杜小草雖然不屑,也有顧忌,特意叮囑隱蔽在周圍的“兩位神君”,暫且不要出手,先摸清了對方的跟腳底細。
年公子一扇殺人,卻沒察覺他自己也被人鎖定了氣機。
鎖定年公子的“兩位神君”,也不曉得他們也被欽天司派來的“大天師”鎖定。
火羽城中,一位身穿紫袍,頭戴紫玉冠,腰懸紫葫蘆的俊雅男子,氣度翩躚從容,說話不急不緩,端坐在太守府的宴廳內,微垂著眼簾,聽赴宴的世家豪紳恭維奉承。
秦佑安在馬車裏摘了麵具,整理妥當,神清氣爽地進入賓客滿堂的宴廳,邊走邊提醒杜小草:
“那個穿紫袍的男子姓杜,雲夢杜,欽天司有名的大天師,修為高深,心機深沉,按血脈算,是杜青奎那一支的長輩……”
杜小草心中了然,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秦佑安進入宴廳,幾乎所有人都起身迎接,他也作揖還禮,特意問候紫袍男子:“見過杜天師。”
“秦世子客氣了,我此番前來,乃是為了鏟除淫祠,還需秦世子不吝襄助。”
“為大胤出力,責無旁貸。”
“聽聞秦世子與祝青筠和桑弘洋關係熟稔,可否代為傳言,讓這兩人束手就擒,我可保他們性命無虞?”
這話問得不懷好意,秦佑安輕笑,抬頭看著紫袍男子:
“我身為大胤皇族,睿王世子,跟兩尊淫祠野神怎麽會熟稔?杜天師你說是聽聞,從何處聽聞?我立刻去把這個搬弄口舌的小人揪出來。”
紫袍男子冷然:“城中百姓皆是如此說。”
“我在城中盤桓一年半,從未聽說過。”
秦佑安寸步不讓,堅決不肯被扣上這種黑鍋,似笑非笑地奚落紫袍男子:
“好叫杜天師知曉,火羽城雖小,波瀾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身死道消,從前那位崔天師就是前車之鑒,大人你初來乍到,偏聽偏信,人雲亦雲,很容易功虧一簣。”
秦佑安一向謹慎,對祝青筠和桑弘洋也沒有太好的印象,真·不熟。
杜天師一言不慎,當眾被懟得下不來台,眾人沒覺得秦佑安咄咄逼人,換了在座的任何人,被扣上這種黑鍋,都是要拚命甩脫的。
紫袍天師臉色陰沉,竭力壓下心中的怒氣,依舊揪扯這個話題:
“秦世子,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也無意針對秦世子,隻是想著盡快辦妥這樁差事,那兩尊野神為禍一方,先是護持水蛟走江入海,又封禁山水靈脈,屠了琅琊王氏那頭靠山龜,千餘乘客屍骨無存,實在是凶狂可惡,這樣的禍害,越早除掉,百姓越早安心,我奉命來鏟除淫祠,不想不教而誅,如果他們肯負荊請降,不動幹戈化解這場災禍,本官也樂意成全……”
秦佑安輕笑:“杜天師奉命來火羽城,奉的命是鏟除淫祠、滅殺野神呢,還是招撫祝他們?”
“當然是鏟除滅殺!”
“那就直接殺啊,天師你也說了,那兩尊野神怙惡不悛,還想靠花言巧語誆騙他們伏誅?”
“兵不厭詐,有何不可?旁人去說,他們或許不信,秦世子你去說,必定信了,在宴席上設局伏殺,一擊得手,省了多少事端?”
秦佑安徹底沉了臉:“杜天師慎言!你一口咬定我與祝青筠和桑弘洋關係匪淺,用心惡毒,我這就傳信白帝城,上奏折自辯!”
說罷,他推開身前的杯盞,從芥袋中拿出筆墨,當眾就寫起折子。
圍觀的賓客,虞太守以下,數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勸阻。
秦佑安的反應,雖然激烈卻不過分,紫袍天師就有些一言難盡,奉命鏟除淫祠的人又不是秦世子,憑什麽讓人家刷人品設騙局?
這騙局得逞了還好,萬一失敗了,秦佑安該如何自處?
平白招惹兩個大敵的蠢事,為什麽要做?
秦佑安文采縱橫,須臾間已經寫好一封家書,一封折子,交給隨身供奉,使用傳送陣加急送往白帝城。
折子還罷了,家書抵達睿王府,雲夢杜氏立時就會有麻煩。
高台上坐著的杜天師怡然不懼,厲聲告誡秦佑安:
“你跟祝青筠和桑弘洋交情如何,你心知肚明,勿要以為旁人都耳聾眼瞎,睿王又如何,呂相又如何,包庇得了你一時,包庇不了一世,勸你懸崖勒馬,不要亡羊補牢!”
秦佑安置若罔聞,斜睨杜天師:
“你如何以為,是你自己的事,無憑無據詆毀本世子,詆毀父王和呂相,就是罪過了,暫時我們也不追究你,希望你好好辦妥這趟差事,別像崔天師那樣有來無回,屍骨無存,還連累身後的宗族,衣冠塚隻能立在荒山,牌位不能入宗祠。”
“秦世子放心,本天師不是崔氏那種蠢貨,沒有你幫忙,一樣能鏟除祝青筠和桑弘洋,砸了他們的金身,梟了他們的頭顱,提去白帝城慶功!”
“那就祝杜天師旗開得勝,早日凱旋回京。”
“……”
原本觥籌交錯的宴廳,隨著兩人口舌爭鋒,氣氛陷入沉滯詭譎。
虞太守蹙眉苦笑,宛若泥塑木雕,既不勸阻也不拱火,世家豪紳更是不敢摻和,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悶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