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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請你喝幾杯悶酒

  唯我閣的夥計見多識廣,猜測是一種罕見的空間精魅,混進了持扇紈絝的芥袋,把他芥袋中的銀錢財物都挪到它自帶的儲物空間,伺機遁逃。


  持扇紈絝不信:“就算世間真有這種精魅,為何偏偏盯上我?!”


  小二笑而不語。


  圍觀的酒客中有人歎息,指著宴廳內二十幾位食客,清一色都有修為傍身,都是使用芥袋的人,那少女故意在對麵“賣身葬父”,就是衝著他們這些人來的,誰按捺不住動了色心,誰就會遭殃。


  持扇紈絝不服:“精魅是活物,隻能進入獸囊,不能進入芥袋……”


  “那是你見識少,能收進芥袋中的精魅多得是,唯我閣裏就有三五種。”


  小二說得硬氣,心裏卻是虛的,因為唯我閣中也沒有那種既能收進芥袋、又自帶儲物空間的精魅。


  有這樣至寶傍身的人,按常理也不會看上持扇紈絝身上的財物。


  之所以反常,原因還是白日在崖壁前,魚尾冠男子中了暗算,渾身上下所有值錢的東西,連同頭上戴著的魚尾冠都被崖壁吸了進去。


  入夜之後,他無處安身,唯有體內還算充沛,掐訣變幻成婀娜少女,臨時從街角找到一個老乞丐,隨手拍死了,蓋上一張破蒲席哭天搶地。


  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塊小石頭,看起來灰撲撲,其實是個寶貝,跟小巨爻手中的“銀蟬”一樣罕見,雖然不能像銀蟬一樣變成銀子騙人,卻能在別人的芥袋中鑽進鑽出,無色無形。


  持扇紈絝“收屍”的時候敞開了芥袋,它趁機鑽進去,之後又趁著紈絝要拋屍泄憤的機會,溜出了芥袋,逃之夭夭。


  持扇紈絝被美色迷了眼,答應幫忙“葬父”,心裏卻嫌棄屍體晦氣,收進芥袋的瞬間,先使用了一張符籙,把屍體焚成了灰燼,塞進一個空酒壇裏,打算今晚就讓人去城外荒山上埋了,起個墳頭就算完事。


  此刻落了圈套,恨恨把骨灰壇扔了,悻悻而去。


  秦佑安皺眉喊來掌櫃,讓他提高警惕,防止再發生這樣的事。


  掌櫃也是一臉驚訝,“世子放心,往後這條街上不許任何人賣身葬父,想賣身的都去牙市。”


  “若是真遇到了難處,可以幫襯些銀兩……”


  秦佑安的話還沒說完,掌櫃就笑了:

  “世子淳厚,以為人皆如此,其實剛才那位客人被騙,一點都不冤,他毫無憐憫之心,隨手就燒了苦主的屍首,都沒想著看一看是不是真的窮病而死,隻要他看一眼,就可能發現不對勁,那少女說是葬父,可地上躺著的死人破衣爛衫,瘦骨嶙峋,那小姑娘水靈靈的,這哪兒會是親父女?”


  秦佑安默然,讓掌櫃派人去把地上的骨灰壇撿起來,拿到城外安葬。


  掌櫃一口答應:“世子善心,小的一定辦妥。”


  秦佑安心情不愉,沒有立刻返回客房,出了唯我閣的大門,沿著寬闊靜謐的街巷緩緩前行。


  那個挾屍行騙的少女,多半還是個殺人凶徒,否則怎麽會那麽巧,剛好被她撿到一具屍首?

  如果她還要繼續作案,多半會滯留在附近,因為此地有錢人最多。


  秦佑安想把他抓出來。


  溜溜達達往前走的時候,迎麵走來一位形貌俊雅古拙的中年男子,頭戴高冠,冠麵上鑲嵌了三顆渾圓瑩潤的鮫珠,月色下幽藍澄澈,賞心悅目,身上穿的雲紋仙袍,也是寶藍色緙金絲,銘刻著足足九重防禦法陣,一望而知是位世家貴人。


  秦佑安略微瞥了幾眼,擦肩而過。


  這趟來河東祖地,他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淡定,他是來跟槐祖和裴宗主求親的,並沒有把握一定成功。


  如果被拒絕怎麽辦?

  如果裴氏揭破杜小草的“妖鳥”身份怎麽辦?

  他幾乎可以斷定,裴氏早就察覺杜小草是若吾仙君涅槃轉世,槐祖和若吾仙君的瓜葛,在大胤世家之間,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裴氏,或者說槐祖不會為難杜小草,那其他世家呢?他們就沒從蛛絲馬跡之中,抽絲剝繭發現杜小草的不同尋常?

  如果發現了,為何始終沒有人找上門來?

  是心虛,是窺視,還是忌憚?又或者兼而有之?

  杜小草忽然說起羽文的那一瞬間,秦佑安的心情難以名狀,他知道杜小草每天都會悄悄吸噬閉靈石,那些紋理斑斕的石頭,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封禁著的東西,全是從當年那位若吾仙君身上剝落下來的。


  不止是血肉和翎羽,還有殘存的煞氣、執念和怨念。


  杜小草也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雲淡風輕,她會記仇。


  骨子裏,他們都是睚眥必報的人。


  若吾仙君,不是青典冊上被汙蔑得麵目全非的凶鳥,那一段波瀾歲月裏的洶湧跌宕,參與的人幾乎都已與草木同朽,真相也大多湮沒,時隔千年,再次翻騰出來,孰是孰非,難以評說。


  秦佑安坐在路邊高高的屋脊上,看著遠處河岸邊一棵棵垂柳,每一棵都活了千年以上,三人手拉手才能環抱,它們還是小樹的時候,或許還見過若吾仙君。


  秦佑安現在最大的傷心事,就是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是秦紫胤這件事。


  岐山古驛那一縷執念,支撐了那個“秦紫胤”千年,那是什麽東西支撐了他這個“秦佑安”呢?


  有些傷心事,無足輕重,朝夕既忘,有些傷心事,千年萬年如在眼前。


  秦佑安隻要想到,千年之前他曾經一劍刺穿心上人的胸口,他就心痛得幾乎窒息,比自己被戳了一劍還要痛苦。


  有些痛苦,時過境遷便淡忘了,有些痛苦就如如影隨形,一天和一萬年沒甚區別。


  借酒澆愁愁更愁,他這些天喝了那麽多槐釀,心情卻沒怎麽好轉。


  再次灌了一口酒,他忽然愣住,他明明沒有覺醒紫胤仙帝的記憶,怎麽會知道秦紫胤背刺若吾仙君的慘事?

  不知不覺中,他的記憶也開始複蘇了麽?!


  為什麽最先記起的不是那些繾綣甜蜜,不是岐山初見,而是背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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