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一筆糊塗賬
秦佑安置若罔聞,低聲問杜小草:
“她……是誰?”
“一位姓薑的公子,槐祖安排他與我同行。”
杜小草言簡意賅,是“他”不是“她”,秦佑安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怎麽都沒想到聲如沁玉的薑慕白居然是男子。
三人全部陷在這座詭譎的鎮子裏,想走也走不掉,幕後之人先把杜小草誆騙進來,又以此為餌,引誘秦佑安入彀。
薑慕白悻悻撤除了法咒,麵對麵打量秦佑安,譏誚地冷嘲:
“也不怎麽樣嘛,一個鼻子倆耳朵,雙眼無神,非呆即蠢……”
薑慕白出言不遜,箬衣劍蹭一聲躥到他鼻尖,他不動如山,刷一聲抖開折扇:
“怎麽,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滅口?秦世子,別怪我沒提醒你,真要動手,你一定不是贏家。”
“試試看!”
“好啊,擇日不如撞日,我也很想領教紫胤仙帝的不世神通,千萬別讓我失望。”
眼見兩人嗆起來,杜小草趕緊出聲圓場: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閑心吵吵,趕緊想想怎麽離開這兒,白帝城那邊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那個假若吾到處殺人,殺完了一走了之,黑鍋全都扣到我頭上,我什麽都沒做,又是人人喊打……”
秦佑安搖頭:“那倒不會,她去年就來了白帝城,還進了皇宮,蟄伏在仙後崔明月身邊,非常得寵信,你一直在火羽城,根本沒機會互相冒充。”
杜小草的心還是懸著,想不通假若吾為何要把她和秦佑安都弄到這座小鎮來,之前出現在院牆外的叉腰婦人、賣油漢子和一對稚童,明顯都是鬼魅,這鎮上還有多少鬼魅?
她用水晶罩過小院罩住,確保不會混進來任何髒東西。
薑慕白嫌房間裏潮濕悶熱,搬出一把竹篾躺椅,擺在院中的石榴樹下,施施然躺了下來,還揶揄秦佑安和杜小草:
“你們倆也趕緊找個地方休息吧,接下來還不知道有什麽亂子呢,白帝城的那位若吾仙君什麽時候殺過癮了,或者有用得著咱們的地方了,咱們才有機會出去。”
秦佑安冷嘲:“萬一她瘋了,連我們也要殺呢?”
“她殺不殺你我不知道,但她一定不會殺小草姑娘,也不會殺我。”
“哪來的自信?”
“她跟小草姑娘一魂兩命,沒有徹底分開之前,殺了小草就等於自殺,我嘛跟她有那麽一點點的淵源,勉強算是個護身符,唯有你,跟她有血海深仇,她在白帝城殺順了手,順便把你也宰了,不稀奇。”
杜小草不以為然:“什麽血海深仇?那就是一筆糊塗賬,要清算也不該算到秦佑安頭上,你有護身符,他也有。”
“說說看。”
“我啊。”
薑慕白愣怔片刻,明白過來,鄙夷地斜睨秦佑安一眼,手搖折扇,嘿然無言。
一覺天亮。
雨後的小鎮碧空如洗,青石板路麵被衝刷得幹幹淨淨,道路兩旁的桑樹映著朝霞,枝葉燦然搖曳。
老村正早已醒來,把杜小草一行人認作呼風喚雨斬妖除魔的高人,戰戰兢兢地問鎮子裏是不是有鬼魅?
杜小草點點頭:“有肯定是有,就是不確定有多少,我們趁著天晴四下走動走動,看看邪祟都躲藏在哪裏。”
老村正千恩萬謝地走了,並沒有像承諾杜小草的那樣守口如瓶,前腳離開小院,後腳就去了鎮公廨,把昨晚的詭事竹筒倒豆子全說了一遍。
公廨的正官姓傅,年近三旬,白淨無須,身材略肥,穿一件藏青色的官袍,端著茶盞喝了好一會茶,才讓心情平定下來,叮囑老村正看緊了杜小草一行人。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咱們鎮子一直安安生生,這兩年忽然就不太平,根子都在這些外來人身上,那些鬼魅說不定就是他們引來的,想要捉鬼不能全指望他們,我這就派人去一趟開天觀,請一位道行高深的仙人,把村裏這些醃臢東西全都除了……”
老村正唯唯諾諾:“傅大人英明,就照您說的辦。”
傅公廨派了心腹去請人,以為來回起碼要三四天,結果卻隻隔了兩個時辰,就領著一位遊方道長返回。
這道長自稱是開天觀的賈真人,身邊還跟著一位身材剽悍的年輕人,說是他的徒弟,頭上戴著一頂竹篾鬥笠,罩著玄衣,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走路還直板板的,沉默寡言。
傅公廨以禮相待,請師徒倆進屋上座,對方卻擺擺手拒絕:
“貧道看此地凶煞之氣繚繞,片刻耽擱不得,還是先帶徒兒去巡查一番,回來再陪大人喝茶。”
傅公廨求之不得,對著師徒倆掏心掏肺地訴苦,說他早就知道此地不詳,也請過幾次高人來除祟,全都铩羽而歸,所幸沒有死人,他便起了懈怠之心,想著自己再過半年就能調任升遷,鬧鬼會影響他的考評,不如隱瞞著,把難題留給下一任。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紙公文下來,讓他再繼任三年。
他走不掉,隻能硬著頭皮除祟。
老道士哈哈大笑:“傅公子真是妙人,打得一手好算盤,莫要驚慌,區區邪祟罷了,翻不了天。”
說罷又是大笑,手持一塊勘天羅盤,七拐八繞地進了杜小草租賃民宅的巷弄。
這條巷子略顯偏僻,挨挨擠擠住著七八戶人家,青壯都在後山的瓷窯裏燒瓷拉坯,賺錢貼補家用,留在家中的多是上了歲數的老弱婦孺,大中午的忙著煮飯燒菜,裝在食盒裏給當窯工的父兄送過去。
這七八戶人家的盡頭,就是一片空曠的墳場,一年到頭,無論白日還是深夜,都無人敢獨自穿行的邪門荒地。
而在一年前,這裏還人煙稠密,繞著一片大池塘聚攏了三十多戶人家,日子過得跟旁人沒兩樣,誰知道禍從天降,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忽然有一隻巨鳥砸下來,生生把偌大一片街巷砸成了廢墟,旋即又起了大火,屋舍連同屍體都被燒得精光。
傅公廨怕影響自己考評升遷,把事情壓了下來,說死者遭了天譴,原地掩埋消解災厄。
親鄰街坊幫著收斂屍體,一具具焦屍隻能隱約看出個人形,早就分辨不出誰是誰,一具全屍都沒找出來。
杜小草租賃的那座小院的主人,是一對小夫妻,也死在了那場橫禍中,這宅子空了下來,人人都嫌晦氣,欺負杜小草和薑慕白“祖孫倆”人生地不熟,便宜租給了他們。
然後就撞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