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請呂文昭喝花酒
世道亂了,忒亂了。
難怪他心愛的孫女,一千年都回不到家裏。
清矍老者沒有料到,隻是三千年而已,小魚界的變化天翻地覆。
他乘風遠遊,前往記憶中的封神台,寂寥空曠的天幕下,隻剩下一片支離破碎的山嶽,瓊樓玉宇已成斷瓦殘垣,無盡虛空中還漂浮了一具具猙獰巨大的屍骸。
這些屍骸都不怎麽完整,被人挑揀著取走了某些部位,堆疊成一座恢弘的枯骨神壇,上麵供奉著的數不清的頭顱。
斷壁殘垣中,一根高達千丈的石柱頹然橫臥,周身篆刻的古拙符文全部被剝離,隻剩下黯淡的石疤,一條水缸粗細的赤蟒盤踞其上,吞噬石柱上所剩無幾的神光。
罡風吹過,卷起一件破碎的仙袍,在空中木然飄蕩。
雖然隻是一件衣裳,卻仿佛有生命,鼓鼓囊囊仿佛真的被人穿在身上。
清矍老者路過的時候,巡查的兵士傲然盤問,為首之人身穿金色甲胄,麵上還覆著金色的麵具,身形魁梧,目光森冷,見老者不搭理他,手中的金戟立刻戳過來。
清矍老者隨手奪過,像折一根柳枝那般,隨手折斷成幾截,隨手拋出,把一隊倨傲的兵卒全部串在一起……
不知不覺,寒冬退散,春日葳蕤。
呂文昭被幾位酒肉朋友邀約,一起前往泥金山踏青尋歡。
擱在往年,本是他們做慣了的風雅事。
但今年不同,城中紈絝,不分成器的還是不成器的,全都戰戰兢兢,擔憂家族被若吾仙君清算。
泥金山和雲瀾江的異象,當日眾人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卻有一位姓許的城門將從頭到尾圍觀,事後繪聲繪色地說與人聽。
任誰都知道,若吾仙君了不得。
紈絝朋友找上呂文昭,扯著風月的幌子,真正目的是央求他出麵斡旋,化解家族與若吾仙君的仇怨。
為何要找上呂文昭?
當然是因為滑縣呂氏也是若吾仙君的仇敵,還是不共戴天的那種,按照常理,呂文昭早就該被若吾仙君一口吞了,卻機緣巧合成了仙君的……隨從。
因為呂文昭的緣故,呂侯府至今沒受到什麽威逼。
這讓其它世家覺得有機可趁,都想走呂文昭的路子,跟涅槃轉世的若吾仙君“化幹戈為玉帛”。
呂文昭左右為難。
喝完一頓花酒回來的時候,一臉尬色地躺在山頭的大石頭上賞星。
鐵婉娘嗑著瓜子,悄悄走到他身邊,問她鐵柱國如今的處境怎麽樣?
呂文昭哂笑:“你父親命好,有你這麽個女兒,從前雖然給他惹了不少麻煩,但這次也真的救了他一條老命,有你跟在仙君身邊,誰敢對鐵大將軍下手?”
便是仙帝仙後,也要掂量一番。
今晚喝花酒的時候,鐵婉娘的一位嫡兄也在,憂慮之色滿臉。
呂文昭趁著聽曲的時候,正色告誡他不要卷入是非,立刻出城去傳話給鐵柱國,帶著那十萬邊軍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
鐵婉娘驚喜:“我兄長答應了?”
“表麵上是聽了,接下來怎麽做不曉得,憑他指揮不動十萬邊軍,得你父親同意離開白帝城才行。”
鐵婉娘意興闌珊,她非常了解自己的父親,頑固又愛麵子,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就答應返回邊疆。
呂文昭建議她寫一封恐嚇信給父親,詐稱若吾仙君的話,讓鐵家軍三日內原路返回,敢拖延就讓火蛟過去吃人。
“你父親雖然固執,還沒膽子硬懟若吾仙君,接了信之後,八成就會離開了。”
鐵婉娘擔心:“他要還是不肯走,怎麽辦?”
“那就是真的不把仙君放在眼裏,仙君也是要麵子的人,說不得要對他下狠手了。”
呂文昭一開始還是半開玩笑的語氣,越說越認真,正色看著鐵婉娘:“這封信你寫不寫?你要是不肯寫,我就替你寫了……”
“不用!我親自寫……”
鐵婉娘知道茲事體大,還沒弄假就已經成真,不能耽擱。
白愚遠遠看到鐵婉娘麵色難看,悄悄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詢問:“出了什麽事?”
“我父親,我想寫一封信嚇唬嚇唬他,把他嚇回邊疆去。”
鐵婉娘三言兩語說完呂文昭的謀劃,欲言又止。
白愚何其敏銳,秒懂這封信發出去後會引發什麽,卻沒有勸阻,坐在鐵婉娘身後,幫她斟酌寫信的語氣和措辭。
鐵萱兒看這裏也熱鬧,也來問,被呂文昭擋在圈外:“朝堂大事,你不懂,別摻和了。”
鐵萱兒冷嘲:“什麽朝堂大事,不過是一幫想蹭光占便宜的鼠輩罷了,他們邀請你去喝花酒,拍你馬屁,想跟你要什麽?仙君的翎毛嗎?白日做夢!”
呂文昭沉了臉。
他以為自己在花船上商量的事都是秘密,鐵萱兒卻早已知曉內情,這說明什麽?
鐵萱兒無視他的冷臉,抬手摸了摸發髻上插著的炫麗翎羽,擱在從前,這隻是一根稀罕點的鳥羽,如今卻是各大世家不計代價尋覓的護身符。
她奚落呂文昭:“你不會以為那些世家把希望都壓在你身上吧?你們的花酒還沒喝到一半,就傳出‘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為’的段子,你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吧?”
呂文昭麵黑如鐵。
最近兩三天,小宮女忽然轉了性子,開始交好白帝城中幾個世家,還給他們賜下一根華美絢麗的翎羽,當做太平無事的護身符。
不管你的家族曾經如何得罪過若吾仙君,隻要把這根翎羽拿在手中,就既往不咎。
雖然可信度存疑,但有肯定比沒有強。
鐵萱兒因為有這麽一根翎羽,三日內已經有十幾個大世家的嫡公子當麵求娶,態度熱絡得讓人發噱。
要知道她隻是鐵柱國的侄女,父親顢頇無用,門楣乏善可陳,她及笄之後雖然有傾城美色,想嫁給門閥世家嫡公子也是做夢。
現在,一根翎羽讓她可以夢想成真。
鐵萱兒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不肯入彀。
呂文昭從前頗有些瞧不起她,眼下卻翻了個過子,反被鐵萱兒瞧不起了。
“呂世子,你不會三杯酒下肚昏了頭,真答應替那些人說和吧?平時在美人麵前吹吹牛皮沒問題,如今可是要緊的時候,千萬別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