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孽畜敢爾?!
杜小草來得太隨意,反而讓呂侯府更加惴惴,尤其是小宮女將要敕封“國之圖騰”的時候。
沒有人肯束手待斃。
仙君如是,呂相如是,大胤朝野亦如是。
讓人意外的是,呂相避而不見,帶人入府的呂陌桑被推到台麵上,由他出麵接待大名鼎鼎的“若吾仙君”。
呂陌桑的觳觫惶恐一眼可見,扯著呂相的衣袖不敢前往,呂相微笑斥他:
“少年郎當朝氣淩雲,豈能如我這般老朽一樣暮氣沉沉?你且放心前去,仙君不會為難你的。”
反而是他,真沒膽氣站到杜小草麵前。
呂陌桑被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眼見躲不開,幹脆把今日一同遊湖的年輕人,全部拖下了水。
春蟹宴設在府外畫舫中,特意選擇最大最華麗的那一艘,巍峨巨大,上下三層,路邊圍觀的人必須高高揚起脖子,才能看清全貌。
呂侯夫人,呂文昭的母親南華郡主親自出麵張羅宴席,蟹是好蟹,酒是美酒,茶是新茶,豐盛得琳琅滿目。
陪吃的年輕人中,不止呂氏的子弟,還有其他世家的公子。
博陵崔氏新選出來的少家主,高大俊朗,衣飾華美,對著杜小草滿臉諂媚的笑。
呂陌桑不太看得起他,掩袖嘀咕:“仙君,這人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傻瓜,除了拍馬屁、撒錢什麽本事都沒有……”
杜小草詫異:“這樣怎麽會被選中當少家主?”
“因為仙君您啊,推他出來當個替死鬼,擋箭牌。”
“……”
一隻春蟹吃完,杜小草就部分確信了呂陌桑的話。
這位崔少家主也許不是傻瓜,卻真是散財童子,三言兩語就散出去成千上萬兩銀子。
美貌婢女說贈人就贈人,法寶符籙不要錢一般往外扔。
如果收禮的人真心感激也罷了,全都是拿他當傻子耍,大把的銀票打水漂一樣,旁邊的小夥伴還笑得幸災樂禍。
呂陌桑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卻樂意他跟著,人形錢包嘛,花錢比賺錢還開心的敗家子,誰好心攔著他不花冤枉錢,他還罵罵咧咧,拿人家當生死仇人呢。
崔少家主不止蠢,還心大,對著杜小草毫不心虛尷尬,盛讚她風姿過人,豔壓白帝城所有世家貴女。
“那些庸脂俗粉,跟仙君您比起來,全都髒眼睛,提鞋都不配。”
杜小草輕笑:“你倒是個聰明人,可惜姓了崔。”
“仙君謬讚,投胎是門技術活,壓了注就不能反悔,起碼得熬個幾十年才有機會重新下注,眼前過得舒服就行了,明日愁來明日愁……”
杜小草認真看著他:“你若是想現在就重新下注,我可以幫你。”
崔少主嚇得趔趄倒退,畫舫的欄杆都沒能攔住他,噗通摔進湖水裏,大呼小叫。
呂陌桑嚇得麵色煞白,沒想到杜小草看著嬌俏可愛,說翻臉就翻臉。
崔少主跌落湖心,會鳧水淹不死,就怕水底忽然竄出來那條惡蛟,一張口就把人吞吃了。
杜小草一句話把人撅到湖裏,悄悄問呂陌桑:“你覺得這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呂陌桑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他是真的傻,我們這夥人試探過很多次了,就是崔氏給仙君你準備的人肉沙包,傻得不透風的蠢人,什麽城府都沒有,唯一的本事就投了個好胎,姓了崔,還是嫡係的那一支,爹娘就他一個孩子,好東西都緊著他用,連個跟他爭搶的兄弟都沒有,他偶爾發狠逞凶,也是直來直去的那種,不是暗戳戳害人的壞胚子。”
杜小草沉默片刻,從呂陌桑麵前的水晶盤裏拿走了最大最肥的那隻春蟹,笑容嫣然地戳破他:
“這位崔少主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是他的運氣,希望他能珍惜,不會暗戳戳地害你。”
呂陌桑麵色瞬變,驚駭地看著杜小草,不敢信她這麽短的時間,就能發現他隱藏那麽深的秘密。
杜小草掩嘴而笑,指了指旁邊木僵著的崔小憐:“很巧,千年以前,我也像你這樣護過一個姓崔的朋友,後來被她暗戳戳害死了,好在我是九色妖鳥,可以涅槃轉世,你隻是一個凡人,也沒有輪回印,死了就真的死了,要小心做人,別傻乎乎當了別人的墊腳石。”
杜小草說到最後,驀然有些傷感,看著天邊的豔陽,看著岸邊的碧草,看著一歲又一歲的枯榮。
她不知道呂陌桑從前在呂氏的地位和處境如何,但是今日,他被推出來招待“若吾仙君”,瞬間就成了第二個崔少主。
呂陌桑被戳破心思,尷尬半響,豁出去了,大膽承認:“仙君好眼力,一眼就看破了我們這點貓膩,崔臨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掏心掏肺的那種,為了救我可以豁出性命……他今日,本可以不出現在這裏。”
但他留下了,要為好友分散“凶暴仙君”的怒氣和注意力。
若吾仙君跟滑縣呂氏的那點仇隙,豈能跟博陵崔氏相比?
杜小草漫不經心地掀開春蟹的背殼,不以為然地反詰呂陌桑:“曾經為你豁出性命的朋友,未必就不會背叛你,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易變。”
“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崔臨不負我呂陌桑,我呂陌桑就不會負崔臨,仙君今日若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好。”
杜小草隨手把他扔進湖心,跟崔少主一起作伴去了。
此時此地,他們呆在湖水中,比呆在畫舫上舒心愜意。
畫舫中其它世家子弟,被這一幕嚇得哆嗦顫栗,生怕下一個被拍進湖心的人就是自己。
杜小草忽然起身,走到船舷旁邊,居高臨下俯瞰這湖中的兩位年輕人,他們忌憚若吾仙君的凶名,沒敢施展法術隔開水域,就那麽濕淋淋地浸泡在一起,嘀嘀咕咕談笑風生。
杜小草有些嫉妒,重重敲了敲船舷:“現在我給你們倆一個機會,可以有一個人遊回岸邊,回到家中與親人團聚。”
她沒說剩下的那一個會如何,眾人理所當然的認定,剩下的人活不成了。
呂陌桑臉上的笑容消散,苦澀憤懣:“仙君何必苦苦相逼?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你在教我做事嗎?想勸我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呂陌桑氣窘,推了推崔臨:“你走吧,躲過一時是一時,也許就熬過去了呢。”
“熬什麽呀,這樣的鬼日子老子早活膩了!今日沉屍湖底,我家中可能都沒人來收屍,你替我在城外建個衣冠塚,逢年過節多燒點金箔,紮幾個漂亮侍婢燒化了,我做鬼也記得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