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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伏雨與扶餘

  杜小草拿起石桌上喝空了的酒壇,放在鼻端嗅了嗅,聞不出是什麽毒,疑惑地遞給秦佑安。


  若非呂陌桑不忿被戳腦袋,這些酒大概率會喝到杜小草、秦佑安、白愚這些人口中,而酒是呂文昭從呂侯府中拿出來的。


  細思極恐。


  呂文昭趕緊撇清:“我不知道酒中有毒,覺得味道還不錯,就讓侍從去跟管家要了幾壇。”


  “那個侍從呢?”


  “……”


  侍從當然是找不著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大概率已經被滅了口。


  呂陌桑喝酒中毒之後,毒性並不強猛,服食過解毒丹丸之後,很快恢複神智,這不意味著杜小草喝了也是如此。


  白愚仔細驗證過後,確定酒中之毒針對他和杜小草這樣的“妖物”,喝下之後會神智昏聵暴戾,做出匪夷所思的凶殘事。


  “這裏是睿王府,我們發狂失控之後,最先遭殃的就是王府中人,然後才是白帝城中的世家和百姓。”


  一旦杜小草傳出濫殺的名聲,再想澄清就難了,畢竟是有前科的鳥。


  白愚使用秘技,從剩下的幾壇佳釀中提取毒液,最終凝聚出米粒大一滴蛟涎,赤紅如火,晶瑩剔透,美得恍若寶石,卻是害人之物。


  杜小草看清這滴蛟涎之後,麵上的表情木然了許久。


  放眼白帝城,唯有伏雨吐得出這種赤涎。


  原來這種赤涎,天生克製九色妖鳥,家中長輩反對她豢養伏雨,真的是有先見之明。


  可惜她沒有聽。


  她讓秦佑安派人去泥金山告知伏雨:“本君要舉辦一場及笄禮,邀請她來觀禮。”


  “若她不肯來,不敢來呢?”


  “那我就殺上門去。”


  她說得霸氣,眾人都聽得笑了,呂文昭自請去送信,順便痛罵伏雨一頓。


  他日防夜防,還是中了算計,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算算時間,才堪堪立夏,距離五月初五還有一個月,足夠鋪排一場盛大的及笄禮,遍邀城中世家貴人來參加。


  呂文昭還援引青典冊上的記載,說昔年若吾仙君初入白帝城,三日後就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春日宴,至今無人能出其右。


  籌辦典禮這種事,前世今生都不是杜小草的專長,睿王妃興致勃勃地攬過去,承諾一定會給她辦得妥妥當當。


  杜小草便撒開口,深居簡出呆在王府別苑中,看綠肥紅瘦,春光漸疏。


  好在有秦佑安陪伴在身邊,薑慕白、鐵婉娘一行人也聒噪得有趣,日子並不枯燥。


  這天眾人坐在水榭中閑玩,不知怎麽說起及笄禮,鐵萱兒一臉好奇地詢問她:“仙君,五月五真是你的生辰?”


  杜小草點點頭:“我們這一族還有一個本命誕辰,是最開始那一世的出生日,有的族人選定這一日為誕辰,有的族人就跟著涅槃走,每一世都不同。”


  想要慶祝本命誕辰,隻能在羽星上。


  在大胤所在的小魚界,無法精準鎖定那一天。


  呂文昭去給伏雨送請柬的時候,盯著呂文昭的咒罵現身了,那個小宮女跟在她身後,說兩人屆時都會前往。


  呂文昭回來後立刻告知杜小草,讓她提防伏雨和小宮女會搗鬼。


  小宮女是杜小草的一部分,“誕辰”也是同一天,她也來參加及笄禮,怎麽看怎麽怪異。


  更怪異的是,伏雨趁夜“來訪”。


  “訪”是好聽,說穿了就是襲殺未遂,被抓了現行。


  伏雨沒想這麽冒失的,可惜身不由己,有一隻討厭的靈蟬,沒日沒夜地在她識海中聒噪,吵得她痛不欲生。


  若非如此,她不會當麵懟上昔日的主人。


  她始終有些畏懼“若吾仙君”,這種畏懼不是她侍奉仙君幾萬年的下意識,而是發自心扉的本能。


  某些時候,她也反省過,若是她當年沒有那麽坑害主人,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這些禍事?


  沒有那些禍事,她或許已經跟著主人返回羽界,繼續過從前“逍遙閑適”的日子?


  這份懊喪和心虛橫亙在心頭,伏雨對杜小草的心情是複雜的,尤其是杜小草識破她的真麵目,跟她公開反目以後。


  有些事,一旦做過,就沒辦法再回頭。


  伏雨也從未想過回頭,她恨極了為人奴婢的身份,她忘不了族人堆積如山嶽的骸骨,她要不計一切代價的快速強大成長起來,重返羽界重建家族。


  她是這世上最後一頭血月蛟,是闔族拚盡最後一絲氣血和氣運,逆天而行誕育了她。


  “若吾仙君”曾經救過她,收留她,那幾萬年一起長大的歲月裏,有過許多歡快的記憶,最終這些記憶都染上了血色。


  她隻能一錯再錯,這天地之間,有她伏雨,就不該再有杜小草。


  偌大一座睿王府,擁有大胤最頂尖的防護符陣,在她眼裏脆弱得像豆腐,她隨手就封禁了恢弘軒昂的宮殿,讓主人和仆婢同時昏睡過去,還能清醒站著的人,隻剩下她和杜小草。


  她微笑著上前打招呼:“仙君這一世的皮囊,比之從前遜色了許多呢,道行也差了許多。”


  “拜你所賜罷了,道行可以再漲,皮囊一時浮華,何須擺在心上?”


  伏雨吃癟冷哼,袍袖一揮,雪花和寒氣瞬間籠罩住別苑,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冰封,再無半點初夏煦暖。


  杜小草看著飛快凋零的花木,詫異地看著伏雨。


  血月蛟是火蛟,天生厭憎嚴寒,所過之處旱魃肆虐,伏雨卻反其道而行。


  “仙君很吃驚吧?沒錯我是火蛟,可我生在最苦寒的冰淵,習慣了冰與火。”


  杜小草輕歎:“原來你從一開始就隱瞞了那麽多東西,呆在我身邊的這幾萬年,委屈你了。”


  她從芥袋中翻出一個精致的鎏金暖手炭爐,捧在掌心摩挲著取暖。


  伏雨氣笑了,九色妖鳥是火鳥,怎麽可能畏懼這點滴嚴寒?還裝模作樣地抱著個炭爐?

  杜小草無視她的嗤笑,九色妖鳥不懼嚴寒,但她還是“杜小草”,一個嬌弱的少女,為何不能畏懼嚴寒?

  做人需要儀式感。


  伏雨還想要冷嘲,看到杜小草星眸中的淡然從容,恨恨噤聲。


  杜小草卻開口了,“當初你求我救你,帶你離開冰川,我答應了,還給你起名伏雨,你是火蛟嘛,所過之處湖澤幹涸,再大的暴雨都困不住你,現在看是起錯了。”


  伏雨冷笑:“誰稀罕你給起名字?我族大巫師早就給我起好了,叫扶餘。”


  伏雨,扶餘,音同字不同,所謂的“請仙君賜名”,也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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