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秦琦遇襲
此刻,騎騾男子被一眾供奉、扈從圍攻,神態自若地從書篋中拿出一卷竹簡,每一片都削得極細極薄,震碎編繩之後,儼然一枚枚匕首,精準刺入眾人的要害,死傷遍地。
旁邊沒有參與此事的其它公子、貴女,已經躲得遠遠的,依舊被波及,當場死去。
杜小草據此斷定,騎騾人不安好心,殺了禍首之後,連他身邊的擁躉也給殺了,唯恐此事鬧得不夠大。
挑擔人和白郡主見機得快,早早遁逃,否則就算能走掉,也得惡鬥一場。
秦琦趴在窗前,滿臉欽佩地看著騎騾男子:“高人無德,那也是高人啊,看他年紀跟我差不多,就有這種大開大闔的本事,改天有機會,我也請他喝酒……”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幾近呢喃,杜小草卻心生危機,揪著他的後衣領把人往後扯,還沒扯到身後,一枚落單的竹簡淩空襲來,飛過秦琦剛剛趴著的位置。
若非杜小草拉了他一把,他現在也死了。
秦琦搞不清他是“禍從口出”,還是騎騾人早有預謀,後怕不已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數十丈外的一座閣樓上,突兀射來一支白羽箭矢,直奔癱坐在椅子上的秦琦。
暗箭傷人,箭鋒上還淬了劇毒,生怕射不死秦琦。
杜小草沒有理會箭矢,一支火翎劍疾如閃電撲向射箭的閣樓,趁著那人挽弓設伏尚且來得及轉身的間隙,把人釘死在房間裏。
秦琦氣得嗷嗷大吼:“一定是小宗正……大宗正的人幹的,他們恨我投靠仙君,想要我死!”
“知道有人想讓你死,就乖乖蹲在秦氏祖地,別出來亂晃了,想殺你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邊鬧出上百條人命,鹹陽秦氏身為城中門閥,居然一直拖著不露麵,也是奇了。
杜小草無視下方血流成溪,拎著秦琦飛到對麵的閣樓中,翻看被她反手釘死的刺客屍首,是個身形剽悍的壯漢,使用的弩箭製作精良,胸前被火翎劍刺穿的位置血肉模糊,一雙渙散的眼珠瞪得很大,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穿戴得很平常,身上也沒有多餘的物件,隻有一串紫金元寶,幾塊散碎銀子當盤纏。
杜小草留意到他雙手位置結滿了肥厚的老繭,這需要年深日久才能磨出來,睿王府的侍衛,但凡擅長騎射的,都有相似的厚繭。
這個死去的刺客,極有可能是王府的侍衛,不是睿王府,而是郡王府。
秦琦的臉色難看起來,再傻也明白這人是誰派來的了。
他的崛起危及到他異母兄長的地位,兄長迫不及待地出手,想要殺了他一勞永逸。
秦琦也許沒想過取代兄長襲爵,他的兄長卻很難不擔憂,兄弟不同心,往後還有得煩。
再接下來的事,杜小草交給秦佑安去處置,她自己專心研讀殘破竹簡。
千年前的那場圍殺,於她而言是一場紛雜混亂的記憶,摻雜了太多不冷靜因素,她很想看看冷眼旁觀的那些人,是如何評價這件事。
她亦有自己的心結。
世家豪橫,把許多刻板苛刻的規矩奉為圭臬,自以為是金科玉律,千萬年不移,從不肯反省自己的錯處,即便有錯,也是被她這個“妖孽”驚擾,亂了心思。
那場恩怨圍殺,在她這兒也好,在世家那兒也好,一直都沒有翻篇。
杜小草覺得世家欠了自己一句“對不起”,世家覺得她早就該死,千年亂頭債,青山不改,江水長流,總要清算過。
秦琦交給她的殘破青典冊,她拚湊過後,發現記載的是華雲孫氏那位“表小姐”的後續,闔族都被屠了,她這個始作俑者卻成了漏網之魚,還借著貴妃姑母的勢,被賜婚給冠軍侯蕭邯山。
杜小草對“冠軍侯”沒印象,對“蕭邯山”印象深刻,深入骨髓。
之前的竹簡上沒有提及這個名字,她忽略了,此時看見,豁然開朗。
困擾她千年的許多謎題,一瞬間就有了答案。
蕭邯山蕭軍侯,身披鮮亮重甲的英武驍將,騎著一頭赤焰虎,嘴角常年噙著一抹笑意,年少功高,躊躇滿誌,麾下軍卒是大齊皇室一等一的銳士,人人以一當十。
大齊末帝給他和“孫表妹”賜婚,看似突兀,其實算盤打得精細。
這位孫表妹雖然出門尊貴,可惜家族已經覆滅了,徒有金尊玉貴的虛名。
虛名也是名,寒門出身的蕭邯山稀罕得很,別看他滿身軍功,又有帝寵,看在大齊世家眼中一文不值,就是個沒根基的斷頭鬼,遲早殞命。
大齊皇帝親自做媒,讓他娶了孫表妹,嫁妝就是“華雲孫氏”,人死了,根基還在,府邸焚了,還有田產,還有孫氏一族數百年積攢的人脈和人情,全都成了蕭邯山的囊中之物。
杜小草稍一琢磨,就能琢磨出這煊赫聯姻背後的血腥。
秦紫胤的父親隻是屠了孫氏嫡支,燒了祖地,其它散落在七十二洲的旁支族人全都活得好好的,但在這場婚事之後,他們全部“神隱”,再不敢以“華雲孫氏”子孫自居。
一根根碧色玉簡拚湊著真相,說“孫表妹”嫁為蕭氏婦,日子過得很不稱心,她滅了族依然是高門貴女,看不上滿身血腥氣和泥腥氣的丈夫。
蕭邯山心中,對這位賜婚來的夫人也有心結,總覺得她“掉了魂一樣”,心思壓根不在他這個丈夫身上,還戀著她的“秦氏表兄”。
相看兩厭,但蕭邯山拎得清,知道大齊皇帝讓他迎娶貴妃的娘家侄女,是想讓他給貴妃的兒子撐腰,免得他坐不穩太子之位。
他雖有軍權在手,卻受世家鄙夷掣肘,隻能靠攏皇帝和儲君自保。
跟看得見的利益相比,夫人的那點閨閣心思,不值一提。
青典冊上記載了一樁兩人的口角,說蕭邯山酒後怒罵夫人“覥顏無恥”。
閨閣中的小姐,明知道表兄心有所愛,還明媒正娶了心愛之人過門,公婆都沒有挑剔找茬,她哪來的自信取而代之?
若他蕭邯山是大世家的少家主,也不會甘願娶她這麽個拎不清的蠢蠹。
她以一己之力,連累華雲孫氏闔族覆滅,妥妥地“禍水”。
蕭邯山娶了她占了大便宜,卻也要麵對鹹陽秦氏的怒火,秦氏大宗主平白折了嫡長子,豈肯善罷甘休?
若是“孫表妹”沒有嫁給他,此事跟他無關,但他娶了孫表妹,就得接了這樁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