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睚眥仙君
“孫表妹”這種仇恨，是秦紫胤自己的事，蕭邯山不一樣，他處心積慮，害得“若吾仙君”猝不及防。
秦琦挖出來的青典冊上，清晰記載了他是如何勾連七十二洲的門閥世家，對“若吾仙君”追窮猛打的，他流傳後世的那些功勳，一多半都跟她有關。
什麽“劈山斷水，唯我獨行”，用長戟戰陣消耗她的仙源；3
什麽“厚積薄發，一刀懾天下”，一刀劈碎了祝青筠的法相金身，金光星芒漫天飛揚，三日不散。
在若吾仙君耗盡生機之後，又率眾堵住她退往岐山古驛的道路，暴喝一句“大齊蕭邯山再次，妖孽伏誅”！
氣勢酣暢，得意洋洋。
可惜還是死了，贏家永遠屬於活著的人。
杜小草起身回到鹹陽秦氏祖地，直奔宗祠，一種族老觳觫惶恐，生怕她要鬧事。
秦野悄悄跟上來，低聲提醒她：“仙君，秦炅之流的牌位，我已經扔出宗祠了，他們那一支的族人也被強製分宗，不勞仙君親自動手。”
杜小草微笑，她才懶得理會什麽秦炅孫炅，她要把秦紫胤的混賬長輩的牌位全部砸了。
秦野不知她為何如此，又不敢勸阻，眼睜睜看著她震碎了七八個遠祖牌位，猜測是千年前的恩怨瓜葛。
當年的秦野，隻是鹹陽秦氏旁支的落魄族子，人又太過板正，混得很不如意，沒機會插手宗族的大事秘事，更不會知曉“少家主”身隕的內幕。
靠著杜小草的“詛咒”苟到今日，活得久了見的多了，對家族的卑劣秉性心知肚明，早就猜到昔年若吾仙君的死沒那麽簡單，秦氏一族活該被清算。
踏平祖地都不稀奇，何況砸幾個老東西的牌位？
秦佑安接到族人報信，趕過來看出了何事。
杜小草把剛拿到手的青典冊遞給他看，“原來你上輩子也挺慘，不比我強多少。”
秦佑安無視她的揶揄，一枚一枚看過，怒不可遏，箬衣劍錚然出鞘，把跟秦紫胤父、祖同代的牌位悉數劈成了齏粉！
那麽可惡可恥的事，沒有人是無辜的，若他們無辜，他的父母又何辜？
他厲聲命令秦野：“這些牌位不許複原，這些人不配為秦氏族人！”
可惜邯山蕭氏已經泯然無蹤，否則他一定要抓出來懲治，貶為賤民永不翻身。
杜小草待他怒氣平息，重新收回那些殘破玉簡。
秦佑安雖然是秦紫胤的後世，但世上還有一個活著的“秦紫胤”，他也應該看一看這些青玉簡。
除此之外，她跟泰山羊氏，也有幾樁恩怨要清算。
秦佑安已經是大胤仙帝，牽一發動全身，許多事不宜出麵，她也不想讓他卷入其中，在秦氏祖地休養了兩日，便獨自禦劍前往。
泰山羊氏貴為大胤十大門閥之一，族人卻低調得很，偶有人出來遊曆，也是溫潤翩躚的貴公子，風評口碑甚佳。
杜小草很想確認一下，究竟是青典冊立場偏頗，還是羊氏一族隱藏得太好。
從鹹陽到泰山，相距甚遠，高山大河逶迤延綿，雲遮霧罩風景秀麗，泰山之巔更是雲霧輕靈，巍峨山巒蒼翠如黛，晨曦如麵紗般籠罩溪澗，雀鳥啁啾，景色美不勝收。
杜小草剛一落地，就有一位山神現身，作揖拜見“若吾仙君”。
杜小草微微一怔，問這形貌古拙的山神：“千年之前，泰山周圍有沒有山神？”
“仙君說笑了，泰山乃五嶽之一，山河重地，東嶽神君都要常年巡查此地，祝神君麾下如小老兒這般的閑散山神，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大胤如是，千年前的大齊朝廷亦如是。”
杜小草恍然大悟。
原來千年之前，她初一踏入泰山，就被人暗中算計。
那個時候，可沒什麽山神、河神出來拜見她，讓她誤以為此地沒有陰官正神。
她笑眯眯地問古拙山神：“千年前本君兩次路過此地，一次在圍殺之前，一次在圍殺之後，都沒有陰官前來拜見，為什麽啊？”
山神滿臉堆笑，指著前方一戶出殯人家，意有所指道：
“仙君請看，凡人歸葬先人，上山選址破土，都要挑選黃道吉日，在山道險要出焚香祭拜，抬棺上山那日，沿途還會拋灑紙錢，謂之買路錢，請四方神鬼行個方便，讓歿了的先人順利通過鬼門關，走過黃泉路，去往陰司地府。”
言下之意，杜小草當年“不懂規矩”，惡了本地門閥，依附門閥的一眾陰官當然要敬而遠之。
換成一般邪魔妖孽，當場就得喊打喊殺了。
杜小草為何會得罪本地門閥，從前她不明白，現在很明白。
泰山羊氏讓她付出了血的代價，她也要泰山羊氏看看，得罪了若吾仙君是什麽下場。
古拙山神看她麵色閃爍，驚得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他肯露頭迎接杜小草，是礙著她“若吾仙君”的名頭，礙著祝青筠是欽封的“東嶽神君”，執掌泰山一眾陰官，他身為下屬，必須來巴結奉承。
本以為打過招呼阿諛幾句就能蒙混過去，誰知道杜小草出言犀利，擺明是來找茬的，他小小一個山神，兩邊都不敢得罪，眼見勢頭不妙，哪敢逗留？
神色越是恭敬，心情越是忐忑，趁著杜小草沉默的空隙，就要告辭離去。
杜小草斜睨他：“你怕什麽？”
古拙山神舉起手中藤杖，指了指前方一片荒山，苦笑求饒：“仙君就饒了小老兒吧，小老兒隻負責掌管附近的一座禿頭山，不敢犯口舌。”
杜小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座山巒，高聳入雲，氣勢非凡，周身卻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心中奇怪，問古拙山神怎麽回事？
山神不敢直言相告，隻說千年前便是如此。
杜小草猜測跟“誅妖之戰”有關，不再難為古拙山神，從芥袋中拿出一壺彩雲間遞給他：“當年本君脾氣暴躁，毀了你的封地，這壺酒算是賠禮。”
山神誠恐成恐地接過，隻看盛酒的玉壺，就曉得這酒的珍罕，他這種勉強能在大胤山水譜牒上記個名字的末流陰官，從未品嚐過這般佳釀。
他珍而重之地接過，拱手朝杜小草拜謝：
“仙君客氣了，山水有相逢，這座禿頭山……也有它自己的命數，怨不得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