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
請神容易送神難，柳眠院這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想不驚動魏氏族老是不可能的，不大一會功夫，就湧進來二三十人。
家主魏長晏沒來，不知道是真不在，還是看到她來了，躲了起來。
人群之中，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上前，衝杜小草拱了拱手：
“仙君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請仙君移駕到正廳，讓我等備下茶水酒菜款待。”
杜小草指了指周圍的案幾：“不必麻煩了，魏鳴和這位小族老已經好好招待過本君了，酒醇菜香，歌舞縈繞，十分周到。”
魏鳴瞥見自己的父親也站在人群中，卻苦著臉沒有上前救他，還給他使眼色，讓他安靜如雞，不要出聲引人注意。
杜小草的主意裏壓根不在他身上，問白首族老：
“魏長晏呢，讓他出來見我。”
“家主……家主出門在外，尚未歸來。”
“是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回答我的問題。”
白首族老臉色苦得像黑茄，訕訕拱手分辨：
“仙君洞徹人心，何必苦苦相逼？我魏氏興起隻得三百餘年，先祖與仙君素未謀麵，更無仇隙，魏家主因為愛妾被遣，心中難舍，追上門去冒犯了仙君，仙君念在他癡心一片，且饒恕他吧？”
杜小草冷笑：“魏長晏對裴惠癡心一片？”
“縱無癡心，畢竟寵愛過，是正經納進門的貴妾，又有了魏紫這個女兒，顧慮顏麵也想把人尋回來。”
“可惜啊，裴惠巴不得脫離魏氏，棄了魏長晏這個披著人皮的牲畜，他做別的缺德事也就罷了，居然把自己的親生骨肉扔在柳眠院這種地方做家伎，無倫無恥，畜生不如！”
“仙君教訓得是，我們這些老東西也勸過他，讓他莫要如此涼薄，奈何他心中有溝壑難以逾越，不聽人勸……”
“他所謂的‘溝壑’，就是這位小族老的父親？”
白首族老歎氣：“言澤的父親是上一任家主的庶長子，驚才絕豔，天賦異稟，生母又頗為得寵，老家主幾度想要立他做繼承人，長晏那十餘年裏活得戰戰兢兢，鑽了牛角尖，怎麽都拉不回來。”
“魏言澤的父親，是不是死在魏長晏這個老東西手上？”
杜小草問得犀利，白首族老翕動著唇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撒謊不敢，說真話又牽連甚多。
更要命的是，他和周圍一眾族老，全都不曉得“若吾仙君”忽然蒞臨，所為何事？
若隻是敲打折辱一番就罷了，若是……該如何是好？
泰山羊氏和琅琊王氏祖地上，堆積成小山的灰燼還沒涼呢，憑魏氏這點底蘊根基，更無還手之力。
正氣氛尷尬緊張，小族老忽然上前一步：
“好叫仙君知曉，在下的父親並非是魏家主所害，魏家主雖然看不慣家父，一再刁難逼迫，但家父能讓老家主青眼有加，自有保命手段，每次都安然避開了，後來過世，也是因為狩獵遇到難以抵擋的妖物，傷了本源無力回天。”
“那場狩獵，是不是魏長晏促成的？”
魏言澤把洗地進行到底，搖頭否認：“是在下年幼無知，纏著父親要那頭妖物當靈寵，父親愛子心切，才冒險動手。”
“你怕我殺了魏長晏，屠了江洲魏氏？就不想想你父親在九泉之下，能否閉上眼睛？”
杜小草問得誅心，魏言澤默然不語。
他父親是如何死了的，他比在場所有族老都清楚，也比在場所有族老都盼著魏長晏曝屍荒野，但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
因為他姓魏，他的父親、祖父都姓魏。
白首族老已經涕淚縱橫，滿臉羞慚地看著魏言澤，唏噓自責：
“是我們這些老東西沒用，沒能護住你們父子……”
“大宗正做得已經夠好，無須慚愧什麽，我父親沒有死於手足相殘，到死都有賢名傍身，我也過得逍遙暢快，還有小族老的美譽。”
魏長晏費盡心機，也隻害了他父親的命，沒能毀了他的名，後者才是他父親安身立命的東西。
一片緘默中，魏言澤再次衝杜小草拱手行禮：
“多謝仙君仗義執言，在下身為魏氏子孫……愧不敢當。”
“無妨，隻要你覺得無愧己心，無愧你父親就好。”
“若在下的父親依然活著，也會像在下這般選擇。”
若他順著杜小草的口風，當眾指證魏長晏謀害庶兄，曆數魏長晏數十年來的諸般醜事惡行，才會讓他父親失望。
他們父子想魏長晏死，卻不想這人以“魏氏家主”的身份，死在若吾仙君手中，那樣魏氏就完了！
杜小草兩世為鳥，洞徹人心，沒有再詰問魏言澤，抬眸看向白首族老：
“魏言澤的父親沒能當上家主，隻是因為他是庶子？”
白首族老悲慟點頭：“若他是嫡子，哪裏輪得到長晏？世家門閥重嫡庶，亦是無可奈何。”
杜小草笑了，她當年被七十二洲的世家圍殺時，其中一條重罪就是“顛倒嫡庶”，因為她扶持了幾個庶出有賢名的公子做了家主，擠占了嫡係的名額。
諷刺的是，那幾個被她扶上家主之位的“賢公子”，也忘恩負義，對她喊打喊殺。
千年幽幽，人心始終禁不住細究，真是無趣。
她想再試一次，看看這個魏言澤是否也是如此，千裏迢迢來了一趟魏氏，總得做點開心有趣的事。
周圍的魏氏族老，看似勞神在在，每個人都繃緊了心弦，生怕下一秒就被她這個凶名赫赫的“仙君”給屠了。
杜小草卻笑眯眯地坐回案幾旁，讓綠衣侍婢給自己端來一盞熱茶，端在手中嗅了片刻，斜睨一眼白首族老：
“去把魏長晏那個老壞胚拎過來，本君要見他，若是找不到人，或是讓人逃了，魏氏闔族就得替他受罪了。”
白首族老歎息：“仙君稍候，老朽這就讓人去尋家主，一刻鍾之後，保證保人送到仙君麵前。”
“老人家莫要把話說得太滿，小族老父子識大體，凡事以家族存亡榮辱為重，不代表旁人也是如此，都是姓魏，此魏跟彼魏不一樣。”
白首族老麵色一哂，對杜小草的提醒不以為然，但是瞬間，他就變了臉色，抬頭看向空中的防護符陣，劇烈震蕩地漣漪表明，有人正在瘋狂破陣。
放眼魏氏全族，有此修為神通，且知曉防護符陣各處缺憾的人，非魏長晏這個家主莫屬。
他要棄族逃命！
恬不知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