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人間不值得
小人寵聽他提及“雲斕”，驚得手中釣竿差點脫手，不信自家祖父跟金烏老頭一起遊曆過，這兩人的脾性天差地遠，怎麽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她趁機問俊逸男子：“你們金烏跟九妖一族，到底是怎麽結的仇？”
俊逸男子微微一笑：“很老的一本老黃曆，翻到底就一件事，九妖的祖上賴婚，子孫又為尊者諱，不肯承認祖上理虧，一來二去的，就打出真火來了，我祖父當年為了化解這場恩怨，主動登門商討，還給了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
他故意頓住不說了，記得小人寵連釣魚的心思都沒了，催促追問：
“什麽辦法，說出來聽聽，九妖老祖非常講道理，隻要你們有誠意又切實可行，他不會認死理的。”
“九妖祖上悔婚，仇隙因此而起，我祖父想出來的辦法，是讓那場婚事延續，從各自的後輩中挑一個出色的聯姻，消弭兩族幾萬年的爭鬥。”
小人寵笑得前俯後仰：“可以呀，從你們金烏這邊挑一個脾氣好，長得也好的美女，嫁到我們……他們九妖那邊去，皆大歡喜。”
俊逸男子搖頭：“當年那場婚事，是你們九妖的女子在大婚前一天跟情郎逃走，讓那一代的金烏家主淪為笑柄，所以，應該是九妖嫁女來金烏，而是不金烏嫁女到九妖去。”
“做夢！九妖王族上一輩沒有女子，這一輩也隻有一個孫女，怎麽舍得嫁到你們金烏這裏受苦？你們連個像樣的宮殿都沒有，一大家子全都住在桑樹上，衣食住行都跟沒開化的野鳥一樣，粗陋不堪，人家九妖的小帝姬到了你們這，吃不好睡不好，氣都氣死了！”
俊逸男子半響沒吱聲。
金烏雖然是羽界豪族，習性卻與雲斕一族迥異，雲斕處處精致，金烏更多保留天性，爭執也由此而起。
小人寵身為若吾仙君的一縷魂念，從小到大聽多了金烏“蠻夷”的笑話，滔滔不絕地搬出來奚落俊逸男子。
俊逸男子任憑她貶褒，沒有打斷也沒有分辯，待她說得疲累了，才低低開口問她：“你來這裏有幾天了，吃住的還習慣嗎？”
“還行，挺好的，我是山野村姑，能叉到魚吃就心滿意足，那雲斕的小帝姬可講究得很，絕對不會答應來你們這裏受罪的。”
“你……不習慣住木屋？”
小人寵滿臉嫌棄，她打從記事起，就住在雲霧縹緲的宮殿裏，陳設華麗，吃用精致，金烏一族的粗蠻讓她鄙夷。
她的“主人”，俊逸男子算是金烏中罕見講究的了，對她提出的各種“小要求”還時不時目瞪口呆。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他在自己的木屋裏給她搭建了一個迷你小宮殿，裏麵的陳設一應俱全，隻是尺寸比正常宮殿小了無數倍。
她還揶揄俊逸金烏：“看你一把年紀了，還沒娶上媳婦，誰家好姑娘肯跟你一起住在桑樹上？趕緊去山裏搬石頭，蓋一座像樣的屋子，不然就準備光棍一輩子吧。”
“好。”
俊逸男子破天荒同意了，“我也覺得住在樹上太枯燥，蓋一座宮殿做婚房挺好的，你喜歡什麽樣的宮殿？”
“我又不嫁給你，我喜歡有什麽用，你得先去找燕族的人，讓他們幫你設計出樣式，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可以幫你掌掌眼。”
“那就拜托姑娘了。”
“……”
杜小草睡得昏昏沉沉，夢中的她和俊逸金烏聊得投契，時不時還打啞語，她卻看不明白，應該是她離開之後，這兩人獨有的小秘密。
金烏垂釣的本事，確實不及她十分之一，一把又一把的餌料投下去，湖麵都漲了半尺，它的魚漂兒依舊穩穩當當，半點咬鉤的動靜都無。
“小人寵”隻看他吃癟的模樣，笑容就沒從臉上消失過，最後笑累了，躺在俊逸男子肩頭酣睡。
俊逸男子擔心她滑落，寵溺地把她捧在掌心裏。
前方的湖水中，無聲無息浮現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個身長數十丈的銀蛟微微浮出水麵，低眉順眼地遊到俊逸男子身邊。
俊逸男子把剩下的餌料一股腦拋給它，低低說了句什麽，銀蛟便沒入水底，水麵上的漩渦震蕩片刻，消失無蹤。
……
杜小草萬分詫異，無論如何都猜不到還有這一出。
原來湖中有這麽大的巨蛟，還是金烏一族豢養的，俊逸男子垂釣無能，未必是真無能，更像是在淬煉心性，小人寵釣技出神入化，也未必是真的，哄她開心罷了。
她正心思急轉，俊逸男子忽然抬起頭，直直看向她這邊，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杜小草醒了。
耳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砰砰砰砰，見她遲遲沒有回應，索性推門進來了。
“姑娘，天色不早，該起床了。”
杜小草長籲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沒有理會對方催促起床的話，反而不客氣地斥責對方：“出去，重新敲門，得到我允許再進來。”
走到她床邊的老嫗滿臉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無論是帶杜小草回來的天芒老巫的說辭，還是老嫗自己的觀察，杜小草都是極好說話的人，現在卻判若兩人。
“沒聽到我說話嗎？滾出去，敲門，得到我允許再進來！”
杜小草語氣凶戾，怒視老嫗，老嫗悻悻轉身，腳步比進來時重了許多。
“砰砰”兩聲過後，老嫗的嗓門再次響起：“姑娘，該起床了。”
“我昨晚沒睡好，要補覺，半個時辰後再叫我。”
老嫗又是一噎，已經搭在門板上的手僵住了，最終沒敢硬闖，去找天芒老巫討主意。
杜小草篤定天芒部不敢翻臉，起碼不敢立刻翻臉，他們的骷髏病還指望自己解救呢。
她驅趕老嫗的原因，除了不滿對方的無禮，還因為她要梳妝易容。
昨日她進入天芒巫部，形貌還是“老嫗”模樣，天芒巫卻一眼識破，張口閉口都叫她“姑娘”。
方才那老嫗急吼吼闖進來，身後帶了好幾個侍奉洗漱的巫女，大約是急著見一見她的真容，她豈能讓對方得逞？
“老嫗”裝不下去了，她也不想以真容示人，不想讓天芒巫部知曉她的真正身份。
她從芥袋中拿出各種材料，飛快地塗抹了一番，轉眼就變成一個雙十年華的巫女模樣，還按照記憶在眉心畫了個菰巫部的靈紋。
她不等老嫗再進來，自己直接拉開房門，去石殿外的溪水旁洗漱了一番。
四個巫女麵麵相覷地跟在她身後，殷勤地遞上各種洗漱用品，杜小草視若不見，隻用自己芥袋裏的。
“姑娘，溪水冰冷，怎麽不用我給你準備的溫水呢？”
“多謝好意，我習慣用溪水。”
杜小草看著去而複返的老嫗，嘴角勾起譏誚的笑容：“我想四下走一走，你陪我一起吧。”
老嫗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她：“姑娘初來乍到，還是客隨主便的好。”
“是麽，那你們是怎麽給我安排的？”
“族中許多人得了骷髏症，亟需救治，姑娘妙手回春，馬上開始救人吧，耽擱得越久，病情越嚴重。”
“我妙手回春，為何就要幫你們救人？”
“姑娘想見死不救？”
“你們隻是得了骷髏症，人還都活著，沒死呢，怎麽能汙蔑本姑娘見死不救？”
“死丫頭！別給臉不要臉！乖乖救人，否則要你好看！”
“我若真的救了人，才會死得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