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野火燒不盡
白發老巫當眾跟天蘿族長道謝,表明今後不會再針對天蘿部,如果天蘿部能騰的出手來,還想一起結隊去清掃周圍作惡多端的小巫部。
“其它的就罷了,咒鴉、雷澤、藤蛇這些巫部,怙惡不悛,壞事做盡,蠶食了草巫部以後,勢力會更大,遲早是禍害,不如趁他們立足不穩,先下手鏟除,免得將來後患無窮。”
白發老巫邊說邊看杜小草,允諾這些小巫部的地盤,可以交給菰巫部,作為今日援手襄助的報酬。
杜小草擺擺手:“我們菰巫部有自己的領地,不需要搶占別人的。”
天蘿少年噗嗤笑出聲,白發老巫也哭笑不得。
菰巫部身為昔年的強部,當然有屬於自己的領地,山林延綿,良田肥沃,位置絕佳,進出往來也方便,可惜時過境遷,全都被天蠶部吞並了,冷不丁要重回故地,“故地”依舊在,地上的主人換了人。
菰巫部最強盛的時候,都不是天蠶部的對手,蟄伏深山幾百年,實力隻會降低不會飆升,哪來的膽子去搶回“故地”?
杜小草也奇怪,問天蘿族長:“所有遁入山林的巫部,再出山時都隻能做小伏低?沒有因為蟄伏變得更加強盛,所向披靡的那種巫部?”
天蘿族長苦笑:“幾乎沒有,一個巫部想要強盛,就不能蜷縮在深山密林中,那裏隻能苟且活命,不能發展壯大,否則大家都跑去窮山僻壤熬個幾百年再出來,何必在外邊擔驚受怕?”
“一個例外的都沒有?”
“當然有,最近幾十年,就有一個小巫部,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一本煉蠱的秘籍,怕走漏風聲,連夜遁入深山,一甲子後重出,把周圍幾十個大小巫部全都煉成了人蠱。”
天蘿族長看了杜小草一眼,唏噓嗟歎,不知道是喝醉了酒,還是滅了草巫,巫部沒了覆滅之危,心情格外暢快,主動說起自家巫部:
“我們天巫隕落在險灘,再也沒有回來,當時就有老巫提議,趁著巫部還算強盛,主動遁入深山,否則會有傾覆之危,當時族人嗤之以鼻,覺得他危言聳聽,如今再看,那老巫真是有先見之明,葉落知秋,知道沒了仙家,沒了天巫,天蘿部遲早是砧板上的魚肉……”
杜小草心情悶滯。
天蘿部落得如此,怎麽說也跟她脫不了幹係,不是為了去東鳧山救他,天蘿的天巫就不會隕落,她不隕落,天蘿部就不會衰敗。
春草城內訌,草巫落敗而走,看似解了天蘿部的危局,實則不然。
身為巫疆十二巫部之一,天蘿名不副實數百年,早已耗光了威名和底蘊,覆滅的厄運始終懸在頭頂。
杜小草看著低頭喝酒的天蘿族長,忽然想起天蘿少年說過的話,說天蘿有意遁入山林,隱世自保?
趁著春草城大亂,周圍大小巫部焦躁不安,難得的喘息之機啊,馬不停蹄收拾行囊,卷了包袱,帶著族人跑路?
杜小草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之前不是跑路的好機會,因為有“春草部”和它的附庸巫部覬覦阻攔,之後也不是跑路的好機會,因為塵埃落定,又一輪興衰成敗拉開帷幕。
天蘿部最危急的時候,族中老巫肯定不止一次懊恨,恨當年沒有聽從那位老巫的勸告,舉族遁入山林,才落得如今被人圍困,不得脫身。
遁走這種事,越是趁著占據上風,越是出其不意,才能見奇效,損失最小。
否則前有豺狼,後有追兵,即便遁走成功,也要遍體鱗傷。
杜小草悄悄靠近天蘿族長,似笑非笑地低聲問他:
“想好了去哪一片山林沒有?我們菰巫部有經驗,可以幫忙找地方。”
天蘿族長驚得脊背一僵,手中的藤木酒盅差點跌落在桌案上,不敢置信地看著杜小草,目光閃爍:
“這位巫友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你明白,裝傻而已,算了,這是你們天蘿部自己的事,自己去處置吧。”
天蘿族長謹慎小心,藏藏掖掖慣了的人,忽然被人戳破心事,手裏的酒立刻就不香了,琢磨著是抵賴到底,還是坦誠相待。
短時間來看,天蘿部“舉族搬遷”,最不利的是春巫部,長期來看,最能獲益的也是春巫部。
這個巫部內訌一場,傷了元氣,萬一草巫部卷土重來,覆滅近在眼前,他們需要天蘿這個盟友。
天蘿部,卻不需要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座春草城,這座城池,完全就是建立在天蘿城的屍骨上的,它越繁華,天蘿越悲催,幾百年而已,就逼得天蘿部走投無路。
天蘿想要繁榮鼎盛,最先要對付的,就是春草城,無論城中坐鎮的是哪一個巫部,結果都不會改變。
今晚的慶功宴上,提及這個話題,未免太煞風景。
杜小草卻做了煞風景的那個人,主動問起春巫部的族長,那個白發老巫。
“春草部能在此地站穩腳跟,還建起一座春草城,全憑自己的本事?”
白發老巫被問得一怔,巫部興衰起伏,不憑自家本事,憑祖巫庇佑嗎?
天蘿族長卻懂了杜小草的弦外之音,驀然變了臉色,眸光灼灼地看向白發老巫:“你再想一想,有沒有什麽大巫部在背後支持你們?”
白發老巫見他們兩人問得鄭重,皺眉思索半響,茫然搖頭。
杜小草無奈歎息,這春巫的老族長忒實心眼了,難怪一直被草巫壓得抬不起頭,老實人無罪,卻得受罪啊。
春巫也好,草巫也好,都是別人的工具巫,目的就是借他們的手,壓製蠶食天蘿部,不聲不響,靜水深流。
終於到了收割的時候,遇到了杜小草這麽個意外。
如果不是她出現在春草城,天蘿少年早就被那頭飛上半空的隼鴉摔死,草巫暗算春巫的陰謀,也不會這麽快敗露。
縱然敗露了,沒有天蘿部及時援手,春巫部隻能像屠夫刀下的豬狗牛羊,嘶吼幾聲後被屠戮。
之前的那些事撇過不提,隻說現在,草巫部逃出春草城之後,一定會聯絡他們背後的金主,請金主出人出力,幫忙殺回來。
金主為了幾百年的謀算不落空,一定會幫草巫對付春巫。
對這個“金主”來說,草巫是工具巫,春巫是工具巫豢養的工具巫,自以為“春”和“草”是平起平坐的關係,實則就是個幹髒活的背鍋巫。
天蘿前腳覆滅,他們後腳就得完蛋。
杜小草扯開話頭,白發老巫又不是真傻,春巫部也不缺聰明巫,很快就有人琢磨過味來,臉上的喜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狼狽逃出城去的草巫部,尚且讓春巫忌憚無比,何況他們背後站著的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