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菰巫家養的那頭魚
推車漢子笑容詭譎,慢悠悠繼續收取血色蠶絲。
偌大一個“蠶繭”,隨著眾多小精魅的辛勤勞作,越來越薄。
推車漢子一邊大笑,一邊對著薄繭出拳,因為這繭已經足夠的薄,被他的拳勁裹挾,向外凸出好長的距離,剛好能打中堃巫。
拳拳到肉,氣勢如雷,打得堃巫像不倒翁一般狼狽不堪。
他的腳尖被定在地上,騰挪空間受限,避無可避,老老實實地挨打。
身為天巫,他很久很久沒體會過挨打的滋味了,推車漢子毫無忌諱,街頭混混暴打賴賬賭棍一般,打得酣暢淋漓。
以杜小草旁觀者的眼光看,他並沒有殺機。
堃巫卻嚇破了膽子,看著對麵呼嘯而來的拳頭,心一橫,抽出匕首斬斷了兩個腳尖,血糊淋漓地遁地逃離。
豁了命的逃離!
秦紫胤被閃了個措手不及,正要動手,被杜小草按住了,拉著他悄悄退走。
堃巫詭詐多端,貿然收入小酆都,也出會出岔子,眼前這個推車漢子,敵友不明,也要提防著。
無論如何,她身為“菰巫族人”,要感謝這個神秘漢子,他給的藥草破了天蠶部的詭計,現在又重創了天蠶的天巫。
接下來一段時間,堃巫得蟄伏起來養傷。
敵退我進,敵疲我打,杜小草當即召集所有菰巫族人,商議“重返故地”的事。
“你們人數太多了,戰鬥力又弱,許多人還受了傷,暫且留在天蘿城中修養,我帶著小魚怪,還有垚巫兩個,先行一步,把祖地討要回來之後,再來接你們過去……”
這是很靠譜的辦法。
唯一的意外是桑飛,他纏著杜小草,要跟著一起去菰巫故地。
杜小草哭笑不得:“你是天蘿部的人,還是族長的親侄子,跟著我東顛西簸算什麽?”
桑飛滿臉正經:“天蘿和菰巫的關係那麽鐵,我們怎麽忍心讓你們獨自去麵對強敵?”
杜小草信了他的鬼,堅決不肯帶他同行。
導致的後果就是,出發那天,她腿上掛著一個倔強少年,牛皮糖一樣黏著她,怎麽甩都甩不掉。
秦紫胤的臉已經漆黑,隨時可能爆發。
杜小草怕鬧得太難看,勉強答應,跟他約法三章,確保他鬧不出幺蛾子。
桑飛大喜,衝著城門方向擺了擺手,跟他叔父道別。
杜小草想不通,天蘿族長為何放任這個熊侄子跟著她去菰巫故地,不怕熊侄子有去無回?
桑飛隻身遠行,一個隨從都沒有,腰間掛著一個小芥袋,背上還馱著一個大包裹。
除了他,春巫的老族長也跟來了,這是杜小草沒想到的。
白發老族長臨行之前,把族長之位傳給了他看好的後輩,交接完畢,視死如歸地跟隨杜小草出了天蘿城。
杜小草騎著白麋鹿,一眾隨從也騎著各種駝獸,沒有急著施展神通趕路。
桑飛隨身帶著一個小本本,仔細詢問垚巫關於巫部一夜覆滅的事,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還編成了段子,路過大大小小的城池,進入酒樓吃飯的時候,就不要錢充當說書先生。
杜小草覺得他是吃飽了撐的,他自己覺得這是在為菰巫造勢。
“幾百年了,天蠶部一直變著法子汙蔑你們,說你們菰巫是因為觸怒祖巫,遭了天譴,才覆滅了,你們領地和財物,他們搶的心安理得,說成是祖巫的恩賜,這個印象根深蒂固,你們怎麽去討要領地?”
垚巫若有所思。
之後,在酒樓說書的人又添了一個。
相比桑飛這種熊孩子,須發斑駁、老成持重的垚巫更讓人信服,再加上一個掛著鈴鐺的小魚怪,非常吊詭的組合。
桑飛聽說了堃巫自斷腳尖的糗事,不怕死的大肆宣揚。
還問杜小草:“他的腳尖沒了,能不能再長出來?”
“一般不能,即便能,代價也非常大。”
“太好了!咱們就說是這老家夥信口開河,被祖巫懲罰,砍掉了他的腳尖,下次他再敢汙蔑別人,被砍掉的就是舌尖!”
這天走到山道上,小魚怪巴巴擠到杜小草眼前。
“那頭三尾狐狸,明明是紅毛,幹嘛要叫雪姬?”
“也不全是紅毛啊,腹部和四個爪子,都是雪白的。”
“那我呢?天蠶部的靈寵叫雪姬,我也要做個有名字的靈寵!”
“黑姬。”
“我又不全是黑鱗,也有幾片白色的鱗片!”
“那……白姬?”
“嗯,這個名字好,很適合我。”
小魚怪三言兩語敲定了自己的名字,喜澇澇地衝著遠處的山壁大喊,回聲陣陣,笑聲如鈴,歡快地像個二傻子。
杜小草對她燈台不自照的行為很無語,她自己也有些心虛,一頭衝進路邊的水潭裏,現出魚身,狠狠洗刷了一遍,把身上唯二的兩片白鱗展示給杜小草看,力證她沒有撒謊,她真的有白鱗。
杜小草問她:“你是魚怪,怎麽天天纏著我吃幹糧?自己不去野地裏捕獵?”
就算從前在菰巫部,她是靈寵,有族人豢養,失散的這幾百年,她總該自己找食吃吧?
“有人投喂,幹嘛要自己找吃的?我一頭魚苦哈哈找了幾百年吃食,煩死了!”
話音剛落,“噗”一聲悶響,前方水潭裏躍出一頭巨大的桃花鱖,足有兩丈多長,周身鱗片赤紅如霞,腦袋上卻深深插著一柄紅妝劍,眼看活不成了。
杜小草隻知道水中又凶物窺視,一劍刺中,卻不知道是一頭巨魚,她頭一回見到這麽大的桃花鱖魚!
顧名思義,這種魚的鱗片微微泛紅,跟三月初綻的桃花類似,魚越小,顏色越淡,魚越大,色澤卻鮮豔。
眼前這一頭,周身魚鱗紅得讓人目眩。
小魚怪驚喜地衝進水潭,把這頭桃花鱖拖到岸邊,“中午正愁沒地方吃飯,這下有口福了!”
杜小草詫異:“你也是魚,還吃魚?”
“大魚吃小魚嘛,天道至理!”
“想吃就自己動手。”
“好咧!”
小魚怪手腳麻利地剖洗大魚,刮掉鱗片,又砍下一根手腕粗的小樹杆,敞開兩片魚身,擺在山壁下風幹。
其它人生火的生火,撿柴火的撿柴火,原地忙活起來。
各色調料都有,新鮮的野菜卻沒有,杜小草去旁邊挖了一籃子拎回來,蹲在溪邊清洗。
小魚怪訝異地看著她:“你好像經常做這種事?”
“是啊,我從前住在一個小山村裏,吃不飽肚子,就去溪澗裏叉魚吃。”
“我也差不多啦,遇到菰巫之前,一個魚住在大水潭裏,不敢隨便冒頭,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叉上來吃了……”
“那你怎麽遇到的菰巫,還跟著他們回去了?不怕他們哄你的?”
“不怕啊,那時候我剛能變人,個頭隻有一丁點高,一個跟我差不多高的笨小子被凶獸追,摔進水潭裏,我看他可憐,就沒吃他,讓他騎在我背上,避開了凶獸,然後他的族人找過來,我就把他扔到岸上,自己沉到潭底……”
“然後呢?”
“然後他就經常過來看我,一年又一年,他越長越高,比我高了好幾頭不止,我很嫉妒,不愛理他,但他還是來,還帶著他的兒孫來,他的孫子也比我高了,他的腰杆卻彎了,最後幾年,幾乎彎到土裏去,比我還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