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釜底抽薪無臉人
如果隼巫族長的野巫先祖在此，一眼就能認出來，眼前的年輕鳥人，就是他在山洞裏救治過的那一隻。
千年之前，這隻雷隼氣焰囂張，威壓白帝城，她出城迎戰，為免殃及城中百姓，約定“以棋會友”，輸者退散。
若吾仙君精研棋弈，這盤棋卻另有不同，以“劍”為棋子。
一邊是火翎劍，一邊是黑翎劍，一紅一黑，縱橫交錯，對弈的同時，還要比拚道行。
眾多世家貴人圍觀，秦紫胤也在現場，卻沒有人看清兩人……鳥如何博弈，官子尾聲後，棋盤之上雲蒸霞蔚，璨若琉璃，壓住了黑漆漆的烏雲。
黑雲是雷隼的翎羽幻化，輸贏一望而知。
時隔千年再見麵，這頭雷隼頹然歎息：“雲瀾一族果然逆天，老天既然讓雷隼來到七十二洲，又何必再送你過來？”
“天意如此，若有選擇，我也不想誤入岐山古驛。”
“仙君待要如何？”
“殺你！”
杜小草語氣冷冽，眸光掃過雷隼全身，落在他身後的金發少年身上，滿眼惋惜：“你自己怙惡不悛，為何還要慫恿旁人？他本不必如此。”
雷隼哈哈狂笑：“有了我，就一切皆有可能，仙君你且看好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擰下了自己的脖子，周身翎羽驀然炸開，金光耀目璀璨，一瞬間照得人睜不開眼。
杜小草震驚之下，稍微愣了一瞬，再回神時，金光已經裹住了金發少年。
一片閃耀之中，雷隼的笑聲格外得意，還奚落杜小草：“仙君可以逆天涅槃，雷隼也有傳承之道，山高水遠，此生不見！”
杜小草怒不可遏，數十把火翎劍呼嘯追斬，與周圍的金光鏗鏘相撞，無功而返。
一盞茶時間過後，金光徹底消散，雷隼不見了，金發少年也不見了。
秦紫胤從小酆都中走出，懵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杜小草苦笑：“我被雷隼騙了，他們當年雖然遭了重創，卻沒有徹底覆滅，雷隼的首領會一種秘法，把所有身隕的雷隼神魂聚攏，返璞歸真，變成一顆待孵化的鳥蛋，那個金發少年，就是那顆鳥蛋孵化出來的。”
“所以呢？”
“他成了新一代的雷隼，繼承了先輩的道行，也繼承了他們的執念和惡念，他是一個怪物！”
“就為了對付你？”
“倒也不見得，雷隼雖然凶殘，卻也磊落，願賭服輸，他們是不甘心就此湮滅在虛空之中，要以這樣的方式延續，這也沒什麽，但那個少年被養歪了，放任他流落在外，會有不測之禍。”
杜小草說得鄭重，秦紫胤卻微笑起來，掐了個手訣，眼前浮現一個光圈漩渦，正中間滴溜溜躺著一顆漆黑泛金的鳥卵，看起來隻有海碗大，參照它旁邊的山巒巨木，就知曉它大得驚人。
雷隼首領的野望落空了，他豁出性命催化的“金發少年”，沒有如他所願遠遁，落到了秦紫胤手中。
杜小草心中驚喜，反複確認過，問秦紫胤怎麽抓到的？
“他看起來是個少年，心智跟稚童沒兩樣，迷瞪懵懂，又被雷隼擰掉脖子的驚悚行為嚇住，呆怔了一瞬，我趁機把他擄進小酆都。”
“萬幸，他呆在小酆都中，強過呆在外麵，你好好照顧他，抽時間給他講講詩書道路，盡量把他掰正。”
秦紫胤一一應了。
他對雷隼沒什麽好印象，雷隼是害得他與摯愛之人陰陽兩隔的罪魁禍首，屠戮了那麽多世家和百姓，差一點毀掉七十二洲，罪責罄竹難書，這顆隼蛋又是昔年所有雷隼的殘餘精粹，他沒有掄起雷神之錘，把它錘成一灘爛泥，已經算他寬宥大度。
……
回到菰巫祖地，杜小草拿出一根黑色翎羽，交給隼巫族長，不等她說明用途，隼巫族長眉心的靈紋驟然鮮活，夜空下媲美月光，瑩瑩持續了一柱香時間，他才從迷怔中清醒，喜滋滋地看著杜小草：
“族長大人從何處得來這根翎羽？”
“從何處得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它歸你們隼巫部了，好好珍藏，別給人炫耀，事先告訴你，這東西不吉利。”
她說得簡約，隼巫族長聽得更簡約，沉浸在靈紋複蘇、道行暴漲的喜悅裏。
垚巫不曉得他為何這般亢奮，冷哼一聲不再理會，滿臉堆笑地上前給杜小草匯報祖地近況。
“天蠶部和金桑部一切如常。”
“如常”就是反常，尤其是金桑部，做了那麽大的缺德事，半點不心虛的嗎？
垚巫憤懣：“金桑部的人狂妄自大，拒不交出金桑九郎，還說咱們汙蔑他。”
“派去的菰巫族人，沒有受傷吧？”
“沒有，金桑部的人隻是嚷嚷的大聲，沒敢動手，連推搡都沒有。”
“那就是心虛了，你先安頓族人，我親自去一趟金桑部。”
杜小草為了追剿雷隼，奔波了十幾日，勞心費力，疲憊得不行，要洗漱休息，養足了精神再殺上門去。
河畔樹下，溪澗之中，泉水澄澈涔涔，四下無人，正適合浣發濯足，雙腳沒入溪水中，她長籲一口氣。
再睜開眼時，她看向旁邊的垂柳，澀著嗓子告誡：
“不許偷看！”
垂柳微微搖曳，碧綠枝條泛起紅暈，默了半響，才傳來秦紫胤的說話聲：“我不偷看，幫你看著人。”
不止是路人，還可能有刺客，之前山穀那一戰，看似落幕，其實沒完，始終沒能挖出他們背後的正主。
那頭雷隼會暴露，怪他當年“濫好心”，讓一位野巫記下了他的音容跟腳，杜小草順藤摸瓜，把他揪了出來。
他臨死之前，看似釋然淡然，實則一萬個不甘，正常人能徒手扭斷自己的脖頸？
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雷卵身上，若是知曉雷卵被秦紫胤收進小酆都，餘生再難見天日，大約會氣得再活過來吧？
杜小草雙腳伸入溪瀑，知道危機四伏，默認了秦紫胤巡哨。
“尋常的刺客不足為慮，你要注意的無臉人，當年跟雷隼交手時，我見到過一次。”
不是雷隼逼得她動用尾翎，而是無臉人。
這個秘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當年的“紫胤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