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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九曜不是山

  杜小草知道,她必須自救,否則這片溪澗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不是第一次在溪澗中遇險,帶領菰巫從隱遁的山林重返祖地途中,她遇到的最大凶險,就在祖地邊緣的溪澗處,當時看似擺脫了,卻沒能根除隱患。


  她不知道這片溪澗之下隱藏著什麽,隻知道決不能這麽被拖拽下去。


  周身翎羽都幻化成了火翎劍,密密麻麻封鎖住四周,暫且延緩了她的下墜趨勢,耳邊似乎有人語,周身的層巒疊嶂呼呼不見,她端坐在華麗的書案前,一筆一劃的埋頭抄書。


  夜以繼日,十分用心,且快不得,快了字跡難以保持端雅。


  伏雨挽著雙丫髻,躡手躡腳地給她端來茶水點心,揉肩敲背,語氣柔糯地勸她:“帝姬別那麽較真嘛,帝君他隻是隨手一說要罰你,你裝沒聽到,不來抄書,他也不會深責。”


  杜小草心中驚駭,看著少女形貌的伏雨,哪兒還不明白她陷入了幻境?


  伏雨早就死了,她這個昔日的帝姬也不可能輕易返回羽界仙宮。


  幻境之中,她與伏雨嬉鬧自若,咬牙抄完了被罰的書籍,神清氣爽地出門閑逛,半路上竄出一頭麒麟,直往她身上撲著膩歪,她隨手按住麒麟的腦袋,抓住吐出的長嘴巴嫻熟一擰,讓它沒辦法用口水蹭自己。


  麒麟嗷吼委屈,像土狗一般搖動尾巴。


  杜小草沉迷幻境,漸漸地忘了自己身處溪澗之中,那麒麟卻忽然暴起,衝著她的手腕狠咬一口。


  她吃痛,悚然清醒,哪裏有什麽仙宮,依舊在殺機四伏的溪澗之中,整個人已經下墜到膝蓋,再往下沉,會有滅頂之災。


  好在,除了墜入溪底的凶險,暫且沒發現其它的危機。


  方才的幻境看似隻一瞬,實則過去了一個時辰,晚霞和希望皆已不見,一勾弦月懸掛天邊。


  杜小草五感六識敏銳,哪怕是夜色之中,也很快瞧出身畔溪澗的古怪,澄澈的溪澗變得赤紅如血,泥土碎石黏糊在一起,像極了活人的血肉,月光下微微翕動。


  夏蟲唧唧,簫聲悅耳,秦紫胤正在巫部之中吹奏,曲調繾綣,情意纏綿,她心中一動,隨手從岸邊扯過一根歪逸的翠竹,用拇指粗的竹竿削製成一支竹笛,吹響樂曲,與極遠處的秦紫胤聯動。


  曲聲傳情,秦紫胤應該能懂她在求援,奈何她這支竹笛發出的聲音,無論如何傳不出三步遠,這片溪澗不止困住了她的人,連她的笛聲都鎖住。


  杜小草憤懣無奈,悄悄催動春風扇,扇子沒動彈,扇中的柳蟬吱嗷鳴叫,讓她的心神清爽許多。


  幾乎同時,八個身穿玄衣,麵覆雪白麵具的黑袍人憑空浮現,團團圍住了她。


  為首之人傲然冷嘲:“若吾仙君,好久不見。”


  “你們是誰?”


  “來殺你的人。”


  “誰派你們來的?”


  “話多!”


  幾句嘲諷之後,八人擺開陣勢,圍殺杜小草,蟬鳴急躁,春風扇無風自動,風過處,八名玄衣人悶哼一聲,被迫退開兩步,驚疑不定地瞪著她。


  杜小草趁機從溪澗中脫困,隻剩腳踝還陷在淤泥中,圍在她身邊的那些黑衣人,麵麵相覷之後,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殺人。


  “你們是羽界過來的人?為何要殺我?”


  杜小草泠然詰問,“這麽大的排場,這麽長的時間,從千年前就開始預謀了吧?我隻是文瀾族的帝姬,至於讓你們大費周章?”


  “仙君太謙了,其實我們也不是非要殺你,隻要你乖乖交出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就放你一馬。”


  “我離家之時,並沒有攜帶任何重寶,就算有些寶物,涅槃轉世之後,也都流散了。”


  杜小草說得誠摯,團團圍住她的八個玄衣人目光微動。


  杜小草知道自己猜中了,繼續攻心:“不如跟我說說,你們想要什麽東西,若是我能幫忙找到,大家就不必兵戈相向。”


  為首的玄衣人麵色冷沉:“我們什麽都不要,就要殺了你!”


  “是嘛,你的同伴好像不是這麽想的——”


  杜小草幾句話試探,就試出這把人雖然穿戴一模一樣,心思卻不一樣,有人為求財,有人要害命,彼此之間並沒有達成共識。


  她抬眸看向其它幾位玄衣人:“我不知道旁人允諾了你們什麽,給了你們什麽錯誤的線索,但我是雲瀾帝姬,他們能給出的價錢,我給翻倍,若是我身上有的東西,沒什麽不能舍棄的,你們直說出來,我給便是。”


  其中兩名玄衣人目露喜色,剛要開口,身體忽然僵直,脖頸前方出現兩道細微的血痕,一開始極不顯眼,漸漸地殷紅一片。


  動手殺他們的,正是為首的那個玄衣人。


  杜小草冷笑:“打劫還沒開始,就分贓不均,一出手就要同伴的性命?閣下好歹毒的心思!”


  她看向其它幾位玄衣人,繼續誅心:“這樣翻臉無情的鼠輩,你們也敢與之聯手?”


  為首的玄衣人惱羞成怒,劍指杜小草:“死丫頭!再怎麽挑撥離間,今晚你都死定了!”


  另一名玄衣人輕笑:“傳聞九曜山講排場,更講規矩,今日所見卻與傳聞不俗,是雲瀾帝姬太棘手,還是你們一直都是浪得虛名?所謂的講規矩,隻是因為不講規矩的時候,全都滅了口,無人得見,也就無有惡名?”


  這話說得太犀利,為首的玄衣人暴躁羞怒:“你胡說八道什麽?!”


  杜小草聽著雙方內訌,心情非但沒有放鬆,還繃得更緊。


  這兩撥人忽然內訌,其中一方提及了“九曜山”,這在羽界不是無名之地,那麽大一座名山杵著,搬都搬不走,隻要她能活著離開這片溪澗,日後重返羽界,九曜山就會有大麻煩。


  爆出“九曜山”的那一撥玄衣人,自己的跟腳捂得牢牢的,還不想出力,三言兩語逼得同伴沒了後路。


  “九曜山”一係的玄衣人,今晚必須要殺了杜小草,否則後患無窮。


  為首的玄衣人臉上滲出細密汗水,打定主意先殺杜小草,再除掉今晚同來的這撥玄衣人,讓殺人的秘密爛在夜色裏,永遠傳不到雲瀾帝君耳中。


  在羽界,雲瀾帝君凶名遠播,殺了他的寶貝孫女,又沒處理幹淨首尾,必然要被掘地三尺地追殺,自己死了不算,還要連累背後的“九曜山”。


  箭在弦上,人在眼前,隻能先一致對外。


  六名玄衣人縮小了包圍圈,人人舉起手中的劍柄,擺開陣勢,其中兩人還在手腕上狠狠割了三刀,血流入溪水之中,頓時沸騰。


  杜小草不知道這是什麽邪術,猶豫著該如何抵擋的時候,為首的玄衣人劍尖一晃,流水一般抹過對麵幾人脖頸。


  “嗤嗤”數聲,又有三人僵立不動,洶湧鮮血沿著脖子流淌到胸前,雙眼瞪得老大,大概是沒想到“同仇敵愾”的時刻,會被同伴當麵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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