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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小爺不服!

  瞽叟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犀皮囊,打開,裏麵是一枚金燦燦的犀牛,是少年所在巫部的族長信物。


  少年震驚得趔趄倒退,他認得這個犀皮囊,是瞽叟離開他們巫部的時候,祖父饋贈給他的禮物,讓他離開三天之後再打開。


  他以為裏麵裝著什麽不值錢的藥草,居然是巫部信物,祖父是瘋了麽?


  “你祖父慫恿你來殺我,就是想讓你逃離巫部,免得被人一網打盡了,這個犀囊,其實是他留給你的,從今天起,你就是犀巫部的族長,犀巫部,隻剩下你一人了,好好惜命,別讓你祖父和那些族人白白死了。”


  少年眼淚洶湧,無聲痛哭。


  瞽叟歎著氣,沒有勸慰,任憑少年哭了個天昏地暗。


  接下來的路程,一老一少都很沉默。


  途徑一個小巫寨的時候,聽著周圍的歡聲笑語,少年被刺激得厲害,眼珠子紅紅的,他不止一次想要掉頭返回,又死死忍住了。


  老瞎子雖然絮叨討厭,說得話卻很有道理,他現在回去,就是送死,讓祖父和族人死不瞑目。


  熙熙攘攘的街巷上,瞽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話,惹得少年勃然大怒:“瞎了眼的老東西,少對我嘮嘮叨叨說大道理,覺得我殺不了你,落到了你手裏,你就得意,對我管頭管腳?我情願死了,也不願意被你奴役!”


  小暴脾氣,說來就來。


  瞽叟不以為意,“我確實瞎了眼,你也真的殺不了我,還落到了我手裏,我收你為徒,管著你,是你祖父托付的,你祖父屍骨未寒,你就不聽他的話了麽?你的孝心都是裝裝樣子?”


  少年無言以對。


  瞽叟帶著抽抽噎噎的小徒弟,去路邊沽酒攤子上坐定,要了酒肉飯食,還給少年倒了一碗酒。


  少年搖頭:“祖父不讓我喝酒。”


  “巧了,我老瞎子也不喝酒,這酒水沒甚麽滋味,能不喝最好不喝——”


  瞽叟嘮叨的話還沒說完,少年忽然拎起酒壇,一口灌了下去,還把喝空了的酒壇狠狠擲到地上,對著一地碎渣嫌棄:“誰說這玩意可以忘憂,騙人的!”


  從沒喝過酒的乖寶寶,陡然灌下一壇烈酒,臉色不自然地開始漲紅,人也開始搖搖晃晃站不穩當,當著滿街的人又哭又笑,發泄連日來的緊張憤懣。


  瞽叟沒覺得丟臉,還從背後拿起琴,嗚嗚咽咽的彈唱起來。


  少年清醒的時候,天邊一勾弦月,耳邊寂然無聲,他躺在小客棧的床上,旁邊坐著他剛認的便宜師父。


  瞽叟看他醒了,給他倒了一碗水,順便立規矩:


  “往後別喝酒了,那玩意沒甚滋味,傷身又傷心。”


  “你管我?!”


  “我是你磕頭認下師父,當然要教你道理,無論你願不願意聽。”


  “做師傅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力壓人!”


  瞽叟聽了少年徒弟這話話,抬頭仔細打量他,明明瞽了雙目,卻像是能看到一般,一路上穿山過湖如履平地,盯得少年頭皮發麻。


  “你不是瞎子嘛,眼睛瞪得再大也沒用。”


  “小家夥,誰告訴你我是瞎子?就算有人告訴你了,你怎麽知道沒有撒謊呢?行走巫疆,第一要務就是別輕信。”


  少年被噎得臉色漲紅。


  混不吝的脾氣就犯了,一把搶過師父腰間掛著的酒囊,猛灌了一大口,燒刀子灼辣,辣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瞽叟看著他,歎了口氣:“想喝就喝個夠吧,入了我的巫部,以後就沒這麽自在了。”


  少年不滿,試探性問道:“咱倆沒啥師父緣分,不如你放了我,省得我跟在你身邊礙眼,還要白吃白喝,如何?”


  “你確定?巫疆這種地方,你一個人是沒辦法生存下去的,隻要離開我的視線,很快就會被人擄走做苦力,扔進礦坑裏不見天日,那些人可不像師父這麽慣著你,你敢紮刺,掄起鞭子活活抽死你。”


  少年黯然,他的巫部毀於天災之後,族人輾轉尋覓落腳地,期間遭到過好幾次襲擊,至少三分之一的族人被擄走,下落不明。


  瞽叟嚇唬住了桀驁徒弟,說要給他起一個新名字。


  “你從前那個名字,以後莫要在人前提起,你的巫部覆滅的不明不白,未必就是天災,你又是族長一脈,若是讓背後搗鬼的仇家找過來,你就死定了。”


  少年悻悻,“那我叫什麽?”


  “你整天咋咋呼呼,就叫鶴舞,如何?”


  “太娘了!”


  “你的巫部長滿了竹子,竹子是從筍長起來的,就叫你黑筍吧。”


  少年默默念了幾遍,默認了這個新名字。


  “老頭,你眼睛瞎了,為什麽能看清楚山路?”


  “用心眼啊,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心眼看到的卻一定是真相。”


  “心眼用得多了,是不是眼睛就得不好了?”


  少年問得隨意,卻讓師徒歎息,“你祖父誇你有天賦,原來真不是吹噓,你說得沒錯,就是這樣,你還願意跟我學嘛?”


  “跟你學,能跟族人報仇嗎?”


  “你們那個巫部,做盡了壞事,覆滅也是遭天譴,談不上報仇不報仇,仔細掰扯起來,誰的仇恨更大還不一定,你隻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少年憋悶,覺得這個便宜師父太討人厭,一開口就戳人心窩子。


  便宜師父沒問他從前的本名,他也沒開口問師父的名字,張口閉口“老瞎子”。


  他黑筍何許人,哪有耐心去記土雞雜魚的名字?

  天亮之後,師徒繼續趕路,沿著大江大瀆,總也走不到盡頭,年輕人一開始興致盎然,漸漸地有些疲憊不堪,詰問師父:

  “老瞎子,咱們還要走多遠?”


  “很遠。”


  “很遠是多遠?”


  “就是你已經走得習慣成自然,不再問師父這種無聊的話,甚至我讓你停下來,你都不肯停。”


  少年氣悶,摘下腰間的酒囊,猛灌了一大口,離家沒幾天,他已經有小酒鬼的跡象。


  老瞎子大概是看不順眼,從路邊找了不少藤蘿,擰出汁液來,又添了一些不知名的藥草,弄得烏黑一大碗,塗抹在他臉上。


  “你叫黑筍,這麽白嫩可不行,曬了那麽多天的太陽,還沒把你這張白皮曬碳,聽師父的話,乖乖抹上藥汁,免得被人尋上門來。”


  少年不服,掙紮,他都走了這麽遠,那些人怎麽會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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