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活該死得花紅柳綠
黑筍少年的目光,都被城中的眩光吸引,直到身後陡然一亮,從便宜師父的古琴之中,騰飛一隻斑斕絢麗的彩鳥,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一開始隻有巴掌大小,騰空之後,越來越大,幾乎遮蔽了頭頂的這片天空!
少年驚呆了!
眼前這個被他萬般鄙夷的便宜師父,居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他頓了頓,快步走到瞽叟身畔,低聲提醒:“老瞎子,大晚上的別嘚瑟了,趕緊收起神通,這是你壓箱底的本事,萬一給人看了去,想出破解的辦法,咱師徒倆接下來的遊曆就不妙了,做事要三思後行,別冒失,別被人鑽了空子……”
瞽叟哈哈大笑:“小家夥,輪到你跟我嘮嘮叨叨了?師父三思了一輩子,圖的就是某一刻隨心所欲,不用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他邊說邊站起身,收起古琴,背在身後,一襲寬敞麻袍被山風吹得飄搖不定,平添了幾分道骨仙風。
有那麽一瞬,黑筍少年覺得,自己認下這麽一個牛叉師父,真的挺值得驕傲。
空中的絢麗彩鳥,持續了整整一盞茶的時間,才漸漸消散。
黑筍想在山巔升起篝火過夜,被師父阻止了:“很快會有人找過來,咱們先離開,趁亂進城去。”
黑筍點點頭,抬起腳要下山,卻被便宜師父揪住了後脖頸,原地騰空而起,風箏一般飛向遠處濛光絢麗的天巫城。
黑筍徹底震驚了,“老瞎子,你還會飛?!”
“飛而已,從前你沒見過嗎?”
瞽叟說得隨意,黑筍被打擊得不輕,他真沒見過啊,更不知道自己的邋遢摳搜便宜師父會飛啊!
禦風遠遊,不亦快哉。
黑筍忍不住想喝酒,可惜人被吊在半空,心裏擔心會摔下去,他又沒有師父的本事,隻得忍住。
便宜師父還奚落他:“從今往後,出師之前,別再喝酒。”
“不行!巫疆男兒,豈能無酒?!”
“有命在的才是巫疆男兒,沒命的都是鬼魂。”
“老瞎子你欺負人!不就是喝口酒嘛,你至於這麽小氣?我自己想辦法掙錢買酒,總行了吧?”
“不行。”
“摳門!算我倒黴,認了你這種老摳唆當師父!遲早有一天——”
“那就等那一天到了再說話,提早暴露心思,隻會挨打。”
黑筍憋屈的厲害,擱從前還能想著跑,今晚領教了師父的浩蕩神通,跑也不一定能跑得掉,難熬的日子才剛開頭呢。
好在,師父也沒有太苛待人,進了天巫城,就給了他一件氣派的玄色法袍,黑裏泛金,好看不說,還有個拉風的名字,叫饕餮。
這法袍穿到身上之後,不但能祛除蚊蟲蛇鼠騷擾,尋常小一些的凶獸靈獸,也能隨口吞噬掉,還能消解落到身上的巫術法術,端是神奇。
“你穿上這件法袍,隻要不十分作死,就不會死了。”
黑筍嗯嗯敷衍,不要說犀巫部敗落之後,就是鼎盛時期,也沒本事給少族長弄這麽一件華麗衣衫,這個老瞎子,看著邋遢,本事挺大,家底也厚實。
他難得長一回心,問便宜師父:“我穿成這樣,會不會太紮眼了?那些來追殺我的人——”
“怕了?”
“……”
“一味躲藏是沒用的,為師就是要讓那些人知道,你現在是我罩著的,看他們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非要上門找不痛快,如果他們敢來,我逮住了好挖出他們的跟腳,否則你就一輩子別想出門了,那些人無處不在,隨時會冒出來抓你。”
瞽叟微笑說罷,幫黑筍整了整衣襟,“你的修為有些滯後,比不上其他天巫的傳人,需要多多努力,這件饕餮法袍,除了可以防禦庇護,還可以幫你更快汲取天地靈氣,增長修為。
黑筍驚詫,“其他天巫的徒弟”?言外之意,這老瞎子是天巫?
天巫?!
……
天巫城風起雲湧,巫疆尚在人世的十位天巫,接踵而至。
杜小草也來到這座扯著自己名義建成的巫疆第一雄城,還在書坊那邊買了許多雜書,其中一本是曆任城主撰寫的祭文,文采斐然,感情豐沛,她這個當事人真有些被感動了。
城池建成上千年,每隔半甲子更換一任城主,加上有些城主沒能滿任就去世,迄今為止已經有將近三十位城主。
行走在城中,到處可見若吾仙君的塑像,有人形,也有本體,泥塑木雕琳琅滿目。
杜小草放眼看去,發現這些雕塑並非是新近豎起來的,而是剛剛搬過來沒多久,隻說雕塑本身,也一半是嶄新的,一半是舊物粉飾一新,木雕明顯有裂紋,重新上了斑斕金粉遮蓋住,泥塑也差不多同樣的情況。
她心中哂笑,帶著桑飛、小魚怪,把城中風景名勝略逛了一遍,還問桑飛:
“最近幾百年,有沒有天蘿族長出任城主?”
桑飛搖頭:“天蘿城主隻做過一次天巫城的城主,還是這座城還沒建成的時候,逼迫天蘿族人當苦力,城池修建完畢以後,天蘿就被踢開了,天蠍還好一些,有族長當過三四任城主,誰讓我們這兩家巫部的天巫隕落了呢?”
他語氣低落憤懣,話裏話外暗示杜小草,誰在天巫城得到的實惠最大,誰就最有可能是謀害她的真凶。
天蘿部失勢,無法在天巫城中站穩腳跟,其它天字號巫部為了顏麵上能過得去,在西南角給了他們一片荒地,日常堆滿了無人認領的屍體。
天蘿“中興”之後,也漲了脾氣,派人清理領地,把那些臭烘烘的屍體燒的燒,埋的埋,原地栽上清除屍氣的薜荔藤蘿,畫了驅邪的符陣,然後在周圍建起大大小小的宅院鋪麵,有了些氣象。
杜小草就住在一座剛建成的客棧裏,旁邊是一片剛清理過淤泥的湖澤,盛夏時節栽滿了荷花。
湖澤的源頭,是一條溪瀑,直通一條大河,水運繁忙,舟楫如梭,往來商旅絡繹不絕,兩岸遍植桃花,可惜過了花季,連果子都已經全部摘光,隻剩下蔥綠的桃葉樹冠,差了幾分意思。
桑飛憤懣不平,說這片湖澤原本比現在大幾倍,天蘿部打算派重要用場的,奈何自家勢弱,城池修建好了,湖澤平整好了,就被踢開了。
湖澤最要緊的是要有水,最好還是活水,後來的城主們黑心,直接掐斷了上有溪瀑的入口,讓湖澤斷了源頭,漸漸地又髒又臭,最終幹涸。
其它幾個天字號巫部趁火打劫,圍著湖澤填挖,讓湖澤的麵積一年年縮小,後來還是因為湖澤中堆滿了屍骸,他們嫌晦氣,才放棄了侵吞。
天蘿部重新崛起後,派人強行挖開溪瀑入口,讓溪水流淌入湖澤,重現昔年盛況。
湖澤兩岸大片桃林,是因為桃木克製邪祟,並非為了景色美輪美奐。
“人善被人欺,就因為我們天巫隕落了,那些人就狗眼看人低,半點香火情都沒有,那若吾仙君真是個大傻子,指望這些人為她效死!”
杜小草也笑:“可不就是個大傻子,活該死得花紅柳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