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反推天卜少巫
一場紛爭落下帷幕，圍觀之人的心情各不相同，男子大多是戲謔好笑，女子則添了酸澀，一直都遠離女色，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卜少巫，原來也會這般護著一個女子啊？
可惜護的不是自己。
正情緒不高，身邊還有嚇破了膽的同伴呢喃自語：“完了！死定了！這秘境肯定是出不去了……”
女子氣得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胡咧咧什麽？怎麽就死定了出不去了？事在人為，這才哪到哪兒？我怎麽會認識你這種慫貨？！”
男子也不跟女子爭辯，神經質一般地絮絮叨叨：“會死的，真的會死的，所有人都會死的……”
女子氣得額頭青筋跳，一腳把男子踹下台階，骨碌碌滾出十幾丈遠，瑟縮著爬不起來。
眾人看在眼裏，沒有誰出聲，這種慫貨人見人煩，除了會說些晦氣喪氣話，沒丁點兒用處。
秘境之中沒有日月星辰，卻又黑夜和白晝，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眾人開始張羅晚膳。
箐公子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一簇篝火旁邊，天卜少巫目光沉穩地看著她：
“醒了？吃點東西吧，天亮還早著。”
箐公子回想起之前被敲暈的事，憤懣難堪，一拳捶在地上，卻沒有揪著這事為難天卜少巫，接過他燉的魚湯過來滿滿地喝。
天巫少巫鬆了口氣：“接下來三天，你就跟在我身邊，什麽都別管，三日之後，見機行事。”
“你信得過那個‘仙姑’？”
“不信又有什麽辦法？現在大家都困在這兒，沒誰肯坐以待斃，人心是向著她的，都指望她打開一個新局麵。”
箐公子從芥袋中拿出一壺酒，遞給天卜少巫：“喝點暖暖吧，這秘境之中的夜風傷人。”
天卜少巫微微一笑，接過酒葫猛灌了幾口，滋味甘醇，入口情深。
他搞不清自己究竟怎麽了，一見到這個阿箐姑娘，就臉紅心跳，旖旎心思難以自抑，一眼看不見她，就會心慌意亂，仿佛弄丟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他戀戀不舍地把酒葫還給阿箐，“你也喝幾口吧？”
箐公子嫌棄的眼神一閃而逝，臉上笑得春風十裏：“我不擅飲酒，你知道的。”
……
這邊彌漫著墜入情網的酸甜，另一邊，贏生和熏娘也對坐繾綣，分吃一條剛考好的青魚。
渡鴉老巫不遠不近地看著兩人，惡念洶湧滂沱，好幾次差點沒住殺人的心思。
就在剛剛，熏娘把裝著傀儡青牛的玉笛重新討要回去，珍而重之地掛在她師兄的腰間，還挑釁地瞪了他一眼。
渡鴉老巫確定，一旦離開秘境，這小娘皮肯定會給城上城傳信，讓鳴澤城主帶著人來抓自己，憑他的道行，想要毫發無傷地逃離天巫城，幾乎就是癡人說夢。
雖然天卜少巫也沒履行“看護”這對師兄妹的承諾，但天卜少巫又不是城上城的人，不吃城上城的米飯，他沒有義務非得看顧好贏生和熏娘，他已經仁至義盡了，最起碼，他沒有親自出手對付贏生和熏娘。
渡鴉老巫就不同了，“以仆噬主”的罪名扣得牢牢的，擱在哪兒都是死罪。
杜小草隱匿在人群中，重點打量這幾個刺頭，目光掃過染巫族長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悄悄靠過去跟他閑聊。
“怎麽樣，這些天在秘境過得凶不凶險？”
“九死一生啊，好幾次差點就爬不起來了，想著外麵還有一副上好的藤甲等著我去付款，就熬過來了。”
“你有這般本事，染巫部怎麽一點水花都沒有，不應該啊？”
“孤木難支，我父親和族中幾個老巫全都出了意外，旁邊還有兩個大巫部虎視眈眈，能苟且活著就很不錯了，其它的不敢多想，這趟進秘境，也是逼不得已，巫部快要支撐不住，全靠我帶回去的東西續命，我自知本事有限，姑娘你能援手的時候千萬伸把手啊？”
杜小草被他逗笑了，那日在城上城廣場上，沒看出他這麽詼諧幽默。
“這趟平安回去，就準備點聘禮把賣花娘子給娶回去吧，我看她眼巴巴等著呢，你可別花花腸子負了人心。”
“不會，她的心思我早就明白，可染巫部朝不保夕，萬一出了什麽事，還得把兩個孩兒托付給她呢，不敢讓她跟我一起陷在坑裏。”
染巫族長說著便紅了眼圈，抬頭望天不讓眼淚落下來，唏噓無奈：“仙姑你說，咱們真的能平安離開嗎？”
“必須得能！本仙姑綺年玉貌，還有五六個七八個俊俏情郎，你也有一副上好的藤甲等著去付錢，還有個賣花娘子眼巴巴盼著，怎麽能折在這麽個烏煙瘴氣的鬼地方。”
染巫族長一怔，看著靈氣昂然的秘境，怎麽都不像是個“烏煙瘴氣的鬼地方”。
杜小草扔給他一摞符咒，金光湛湛頗為耀眼，他生怕被人瞧見，一把塞進懷裏，滿臉感激地衝著杜小草拱手作揖：
“仙姑大恩大德，染巫部永世不忘！煩請仙姑告知姓名，我回去之後給仙姑立長生牌位！”
他吼得聲音頗大，傳到箐公子耳朵裏，冷嗤一聲：“馬屁精！”
杜小草五感六識敏銳，聽得明明白白，當即回嗤：“總好過狐狸精吧？”
箐公子麵色大變，攥著衣襟下擺的手指甲倏然暴漲三寸，犀利如刀刃，極為駭人。
一夜安然無事。
天亮之後，杜小草撇下眾人，前往秘境四周查看。
天卜少巫、許姓紈絝不約而同跟了上來，後者手指著前方的茫茫瘴癘，唉聲歎氣：“仙姑瞧見沒有，到這兒就像是天邊，沒辦法邁出去一步，所有敢深入其中的人，都有去無回，我身邊的那個壯巫用繩套拉回來幾具屍體，確定就是之前進去探路的人……”
他的喪氣話還沒說完，眼前的白霧像是受了驚一般，倏然倒卷，露出大片起伏的山巒。
層巒疊嶂之中，隱約還有氣派的亭台樓閣，看規模，並不比他們探索過的那些差多少。
他們困在這座秘境中大半個月，連它的真實版圖都沒有摸清楚？
對秘境之中還活著的人來說，新出現的亭台樓閣，意味著更多的機緣和仙寶，一窩蜂湧過來查看。
好在地方足夠大，一時半刻不會起什麽衝突。
但也有一些人，鐵了心裝烏龜，找了極隱蔽的角落蟄伏起來，甚至挖了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杜小草對此不予置評。
人心難測，世事無常，誰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麽變故？誰知道稱兄道弟之人內心藏著什麽猛虎？
躲藏，是眼下最穩妥的保命方法。
十日期滿，霓裳女子沒有出現，她的那柄團扇出現了，高高聳立在山巔，光芒耀眼，無法看清扇麵上的人影或者圖案。
箐公子隨意瞥了一眼，嬌聲冷嘲：“裝神弄鬼！”
天巫少巫怕她觸怒秘境之主，惹來報複，悄悄擋在她身前，同時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
箐公子卻笑容嫵媚地斜乜他一眼：“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事？”
“在家鄉那邊，我師尊給我訂了一門親事，我不喜歡，就用一張虛空符來到這裏，散散心。”
天卜少巫心情莫名緊張：“散心之後呢？”
“當然是回去，我是未來的宗主，要回去繼承師尊的衣缽。”
“可是——”
天卜少巫語氣艱澀，不知道該如何說了，明眼人卻都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親事而已，先訂著，再拖著，能不能成真，還隔著很長時間，那人也是心高氣傲之輩，也未必肯聽家裏人安排，他聽說跟我訂婚的消息，跑得比我還快呢。”
箐公子笑容嫣然，仿佛再說旁人的笑話。
天卜少巫卻敏感多思，鬼使神差地追問一句：
“你……舍不得他？”
箐公子詫異地抬頭看他，嘴角的譏誚笑容都收斂起來。
“想不到巫疆蠻荒之地，也有你這種心思玲瓏的人，真是難得的，可惜時機不巧，換了旁的時候，我會考慮帶你去我的師門，給你一番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