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城上城下
趁著青鱗陷入沉睡,杜小草施施然離開了湖底,帶走了那枚璽印和小蛟。
??原路回到天巫城,城中的氣氛越發吊詭,許多恢弘樓閣無故坍塌,街道上也憑空多了許多陷坑。
??杜小草猜測,應與湖底的變故有關,那些被發配來的蛟龍,並非隨意扔到那裏,尤其是許多尚有氣息的,有人盜取了他們的靈氣和生機,加持在天巫城各處,現在蛟龍有變,這些樓閣街巷便被反噬。
??一片混亂。
??杜小草找了個氣派酒樓,二樓臨水開闊處要了個雅座,四碟小菜並一壺春釀,邊吃邊聽身邊的酒客閑聊。
??聊天的話題,大多跟幾大天字號巫部忽然遭了“天譴”有關,幾百年一磚一瓦建起來的華貴府邸,忽然間就坍塌成廢墟,毫無征兆。
??“依著我看啊,就是他們鬧騰得太凶,祖巫看不過眼,給他們點警示,希望他們能領悟祖巫的苦心,收斂禍心,否則天知道還會鬧出什麽事!”
??“怎麽可能收斂?變本加厲還差不多,天巫少巫知道吧,那麽風光顯赫的一個人,遭了大磨難不說,還被人落井下石,抓去淬煉傀儡人,擱在倆月前,誰敢想?”
??“天音大巫新收的弟子,太囂張了,小心哪天栽了跟頭,也被人如法炮製——”
??有人甕聲甕氣抱不平,旁邊的人立刻踹了他一腳:“閉嘴!你想死別拖上我們!”
??天音弟子將來如何說不準,眼下如日中天,無人敢略其鋒芒,如剛才那般的閑言,若是傳入他耳中,都要打上門來報複。
??短短幾天時間,六七家酒樓茶肆遭了秧。
??氣氛正尷尬著,杜小草輕聲開口:“天卜大巫雖然沒了,底蘊還在,不會坐視自家少巫受辱吧?”
??“誰說不是呢,但天卜部上上下下都蜷縮不出,仿佛不知道這件事一樣,天音弟子還揚言,等他的傀儡人淬煉成了,就拿到天卜部府邸外展示一番,欺負人欺負我家門口了!”
??旁邊有人歎息:“天字號巫部看起來風光無兩,最大的依仗就是天巫,一旦天巫出了差池,立刻就得坍塌,想想天蘿部這幾百年的日子,居然被一群草巫踩在頭上拉屎撒尿,差一點就覆滅了,在天巫城裏的處境也很糟糕,領地被擠兌成亂葬崗,這還是昔年天蘿天巫人緣好,沒有太難纏的對頭,否則早就覆滅了。”
??“覆滅什麽啊,天蘿的天巫根本就沒隕落,閉關養傷幾百年,重現世間了,往後風水輪流轉,輪到天蘿部威風了,天卜的領地與天蘿接壤,他們若是識相,就自己把地方騰出來,別等著天蘿大巫打上門去。”
??“……”
??杜小草聽得唏噓,又問酒客們城上城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城上城懸在天巫城頭頂幾百年了,一直有驚無險,打這座雲中仙城主意的人不知凡幾,都沒占著便宜,有人說城上城另有高人坐鎮,哪怕十大天巫聯手圍攻,都能安然無恙。”
??杜小草不太相信。
??鳴澤城主親口說過,那座小仙城真正的主人是橘祖,看起來比槐祖還不如,一隻豸蟲就險些要了它的命,還要靠杜小草襄助。
??但城上城又真的高懸雲端數百年,始終屹立不倒,巫疆可不是什麽民風淳樸的地方,打這座仙城主意的人烏泱泱,全都沒能得逞,說明它真的很不簡單。
??杜小草一念及此,不那麽急著返回城上城了,想看看憑鳴澤城主自己的本事,能否守住城池。
??危難關頭,方顯底蘊深厚。
??她離開酒樓,前往天蘿客棧,桑飛和小魚怪喜滋滋迎上前:“菰族長,這幾天去哪兒了?到處找都找不到。”
??杜小草輕笑:“誰在找我?”
??“很多人啊,我和小魚怪,鳴澤城主,染巫部的族長——”
??杜小草打斷他:“染巫族長來天巫城了?”
??“是啊,一臉苦相,好像遇到大麻煩了,他不但自己來了天巫城,還把數百族人全都帶來了,你說他是不是傻,現在的天巫城,危機四伏,到處都鬧亂子,很多人怕被牽連,蜂擁著往城外的巫部逃,他倒好,跟別人對著來!”
??桑飛一臉鄙夷,覺得染巫族長撿漏撿瘋了,以為憑他那點本事,能火中取栗,在混亂一團的天巫城中撿到便宜。
??更大可能是,他什麽好處也撿不到,反被別人當便宜撿了。
??杜小草微微一笑,知道賣花娘子已經把自己的話捎給染巫族長,他倒是果斷,沒有拖遝磨嘰,連夜就帶著族人前來天巫城。
??杜小草不想桑飛誤會,略說了說染巫族長麵臨的麻煩。
??桑飛驚訝,咋舌:“福兮禍兮,故人誠不我欺,本來你是好心,看他急著給兒子弄一套戰甲,就把戰利品送給了他,誰知道這是惹禍的根苗,那麽多人看到甲衣落到他手上,他百口莫辯,就算交出甲衣,也未必能保住性命,箐公子這人自負倨傲,她背後的師門也一個德行,居然敢把我和小魚怪都抓起來,還要吊死在樹杈上給鳥雀啄食,萬幸你糊弄住了他們,否則我和小魚怪就慘了。”
??杜小草任由他絮叨,起身推開雕窗,剛下了一場暴雨,碧空如洗,山巒滴翠,遠眺心曠神怡。
??雲海盡頭處,一座巍峨城池若隱若現。
??她愣怔片刻,問桑飛:“鳴澤城主那邊,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暫時沒有,他說天字號巫部不可怕,怕的是箐公子那夥人,非常的不講道理,如果他們鐵了心要為難城上城,他也沒有好辦法。”
??“染巫族長那些人,入城後住在哪兒?”
??“還能去哪兒,他窮鬼一個,吊起來都榨不出幾兩油,身後又拖著老老少少幾百口,客棧去不起,朋友翻臉,隻能來亂葬崗湊合了,我讓管事給提供清水和食物,他們自己伐木建屋,已經安頓得差不多了。”
??“城中許多閣樓府邸坍塌,亂葬崗這邊——”
??“沒有,我們有祖巫庇佑,一點都沒被波及,倒黴的是 那幾家大巫部。”
??桑飛一臉得意,指著緊鄰著亂葬崗的天卜部領地給杜小草看,“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塌了十幾座竹樓,驚嚇四躥,罵罵咧咧,觸怒了祖巫,幹脆把他們存身的山巒都很震塌了,原地一片廢墟,我讓人混進去查看,好像那山巒早就被掏空了,裏麵藏著許多好東西,這一震,全都毀了……”
??杜小草越聽越蹙眉,身形一閃,重新回到湖底城,她要找青鱗問個清楚。
??青鱗見她去而複返,開心之餘,也猜到出了事情,領著她坐到棋坪旁,一邊弈棋一邊閑談。
??杜小草開門見山,把自己的猜測說給他聽,“你那些族中長輩,送那麽多囚蛟過來,還藏著這種心思,那些被蛟氣加持的巫部,多半都被他們滲透了,你徒有祖巫的虛名,未必能號令他們。”
??青鱗哈哈大笑,看杜小草像看一隻傻鳥。
??“我的好仙君,都涅槃轉世了,還跟當年一樣嬌憨,千年之前,你為了替巫疆人出頭,舍生舍死,他們表麵上恭恭敬敬,一轉身就把你賣了,你的前車之鑒擺在這兒,我再傻也不會相信他們真的虔誠,各取所需罷了,可惜我被蒙在鼓裏,否則早就斬斷他們跟囚蛟的聯係。”
??杜小草無言以對。
??弈棋也破天荒輸了,不是輸在技巧,是輸在心亂,像是有什麽堅不可摧的東西,轟然稀碎。
??沒有難過,隻有默然。
??她問青鱗:“巫疆之地,再沒有任何東西能挾製你?”
??“當然不是。”
??青鱗指了指頭頂,“一直壓著呢。”
??杜小草不明所以:“天……天巫城?”
??“再往上,雲海中的那座小城,那才是我的克星,我那祖父幾百年前布下的後手,現在也該派上用場了。”
??青鱗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小草:“仙君不告而別,又匆忙返回,莫非是終於開竅了,曉得了自己被人蒙蔽?你說說你,看著挺聰明的丫頭,總是被人欺騙,鳴澤那點伎倆,都能把你騙得團團轉。”
??“要你管?!”
??杜小草惱羞成怒,一把拂亂了棋盤,氣鼓鼓地瞪著青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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