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暴雨來臨前的寧靜
任秦佑安貴為仙帝,也成了考題中的一環。
??呂相的膽量可謂夠大,看著麵色黯沉的秦佑安,他略頓了頓,繼續進言:
??“陛下,帝位乃國之重器,想要坐上去不容易,想要下來也難,稍有閃失,就會葬送身家性命,累及社稷宗廟。”
??秦佑安不以為然:“太上皇當日禪讓帝位給朕,至今安然無恙,先太子亦安然無恙。”
??“這是陛下仁厚,陛下卻不能指望後來人亦如是,太上皇當初禪位就頗蹊蹺,如今再看,未必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打探到了什麽幽秘,故意讓陛下來頂缸,若是陛下沒有坐上龍椅,哪兒會有今日這些煩憂?算算時間,太上皇禪位的時機真巧,巧到讓人懷疑不是巧合。”
??秦佑安默然,他心中也有此猜疑,可惜沒有證據。
??呂侯有挑撥的嫌棄,說得話卻非全無道理,他不能輕易讓出帝位,更不能讓出心愛之人。
??呂相見他意動,更進一步開導:
??“陛下接手的國庫空空如也,內囊財物不知去向,這倒也罷了,但治國猶如持家,無錢萬事難行……”
??秦佑安看著他呂相,不明白他這當口提及此事有何深意,國庫空虛,固然有太上皇耗費的緣故,但之前執掌大權的人是崔明月,有博陵崔氏撐腰,國庫中的錢財無論如何也落不到秦佑安手裏,他也從未指望過這筆錢財,隻能自己慢慢積攢。
??放眼七十二洲,算不上國泰民安,但也沒有大的災荒動亂,緩上三五年,就能熬過難關。
??呂相提及此事,並非劍指崔明月和崔氏,轉而說起“元龍仙帝”。
??“老臣最開始的那一世,一直陪在元龍仙帝身邊,他瘋的厲害,時常自言自語自殘,離開白帝城的時候,帶走了一半國庫,那時候的國庫是從前朝接管而來,前朝末帝橫征暴斂,國中大亂,內帑卻富足得很,元龍仙帝帶走的那些東西,若千年來沒甚損耗,足以支撐他對抗陛下,隻論身家豐厚,他絕對在陛下之上。”
??秦佑安詫異,他真不知道這件事,但他跟秦紫胤之間的糾葛,跟錢沒多少關係,不是錢多錢少能解決的問題。
??他專心等待杜小草歸來,也很期待跟“元龍仙帝”的初見,如果他真的就是秦紫胤的話,時隔千年,橫渡光陰的一對情敵,勢必會有一番激流湧動。
??……
??天巫城,亂葬崗封禁之地。
??小魚怪渾身鮮血淋漓,一雙魚眼睛卻亮得出奇,嘶啞著嗓子催促杜小草繼續打她,用力打她。
??經過這些時日的自虐,她的魚腦袋已經堪堪徘徊在蛻變的邊緣,時不時就能變成一個俏麗少女的模樣,她忘不了桑飛第一眼見到她的臉蛋的模樣,傻了吧唧,一看就是蠢的。
??如今的小魚怪,距離徹底化形就差臨門一腳,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邁過去。
??杜小草卻不肯一味求快,提點她要按捺住急躁:“你之所以一直保持魚頭,是心境有瑕疵,你打心底就瞧不起人,靠著道行和修為蛻變了身體,腦袋卻遲遲不肯蛻變,現在我用的方法,也是治標不治本,隻能幫你打出一個人形,不能徹底彌合你的心境。”
??“放心吧,菰族長,從前我年少不懂事,現在我就想著蛻變成人。”
??“是桑飛喜歡你變成人吧?若是哪一天你們的感情出了差池,不再互相喜歡了,你是不是又要變回魚腦袋?我提醒你,若你那麽做了,餘生都未必還能破開瓶頸,隻能頂著魚腦袋活著了。”
??小魚怪不信,她拚生拚死,拚著挨打受虐,才拚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形,怎麽會犯傻再縮回去?
??杜小草見她如此冥頑,輕輕歎氣,再次開虐。
??一拳一腳,恣意隨心的捶打小魚怪,姿勢和路數隨時改變,不讓小魚怪預估到了躲懶。
??不遠處的山澗中,平地起了一座竹屋,桑飛躲在窗戶後,咬牙切齒地看著小魚怪挨打。
??因為小魚怪這陣子神秘兮兮的,他起了疑心,尾隨著她找到了這片湖泊,杜小草察覺了,沒有出聲阻攔,任由他跟過來。
??小魚怪挨打的場麵落到他眼裏,萬萬不能忍,蹦出來好一陣跳腳,被杜小草輕飄飄地踹到一邊,沒奈何幹脆搭了個竹屋,時時刻刻看著,免得杜小草用力過猛,活活打死了小魚怪。
??欲速則不達,小魚怪的急躁,反而耽擱了時間,比杜小草預估的還拖了兩三日,徹底甩掉了大魚頭。
??杜小草從芥袋中翻出一麵漂亮的鑲金寶鏡,一套雪青色的留仙裙,送給她做化形禮物。
??小魚怪喜出望外,樂滋滋地穿戴起來,扔掉天天戴著的幕漓,去她跟桑飛開的布行招徠生意。
??別看她咋咋呼呼,生意經念得很順溜,進門的客人大多被忽悠著買了布帛。
??杜小草看著其中一位客人,麵露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見,染族長,今日那陣風把你吹來了?”
??染巫族長幹笑:“特意來看望貴人,拜謝貴人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罷了,不值得說謝,如今你的巫部在哪兒安身?”
??“暫時就在這亂葬崗內,桑少巫心善,給我們劃了一片空地容身,等風平浪靜了,再搬回原來的巫寨。”
??“那件黃金甲,你若嫌燙手,我可以代你還給箐公子的未婚夫。”
??染巫族長笑容苦澀:“這哪兒是一件甲衣的事,即便我肯還回去,那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正色看向杜小草:“那甲衣是姑娘善心饋贈,我隻記著姑娘的人情,其它人……由他去吧。”
??“你這是訛上我了?好吧,誰讓我亂發善心,你們暫時就住在亂葬崗上吧,風平浪靜了再做打算,鳴澤城主這些天很淡定,沒人去找他麻煩了?”
??“不知為何,那些大巫部忽然消停了,天卜、天音、天鸞、天芒、天魃、天雀,還有天蠶,一家比一家靜默,仿佛忘了之前的仇隙一樣,莫名其妙。”
??染巫族長小心翼翼地窺著杜小草的臉色,期盼著能從她臉上發現一些端倪,可惜,杜小草的臉色平靜得像一勾弦月,半點名堂都瞧不出。
??她相信染巫族長沒有撒謊,這是暴雨來臨前的寧靜,所有人都在蟄伏,都在等待。
??包括她這個仙君。
??姍姍離開布行,途徑一片溪澗,一群婦人女子在溪邊捶洗衣物,尺長的棒槌頗有節奏地捶打在青石上,水花四濺,裸足浸溪,身後古木葳蕤蔥鬱,山風習習,她們的喧嚷反襯得此地愈發幽謐。
??按照染巫族長所說,這兒就是他和族人暫時的居住地,千餘人口,百十戶人家,民風淳樸熱絡,有秀麗少女,有潑辣婦人,有耄耋老者,也有嬉鬧的稚童,人數還頗多,高高矮矮二十幾個,有頑劣過頭的,惹了小禍,被潑辣母親吼著名字追打。
??為首的頑童七八歲大,渾身上下連個肚兜都沒有穿,光溜溜地在河邊玩水,一喊再喊都裝沒聽見,氣得她母親扔下正在洗刷的竹篾笤帚,追過來要打他,可恨熊孩子光溜溜一張皮,頭發也剛剛剃過,想揪扯他無處下手。
??婦人又舍不得摔了孩子,隻能一邊罹罵一邊猛追,她的個頭雖然高過兒子,跑動的速度卻沒有快過兒子,眼睜睜看著兒子奔到崖壁盡頭,“噗通”躍入下方的水潭中。
??婦人追得太急,差一點沒能刹住腳步,驚險至極地在崖頭上站定,衝著下方的水潭破口大罵:
??“混賬小子!有本事一輩子藏在水裏,千萬別冒出頭!讓老娘逮住了,活剝了你的皮!”
??她罵得暢快,氣急敗壞地模樣惹得不遠處一起浣衣的婦人們哄笑起來,都以為頑童很快會從潭底冒出頭,說不得還要齜牙咧嘴,再氣一氣婦人。
??等來等去,潭水之中連個水花都沒有,漣漪也不見,更沒有什麽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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