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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六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宋大小姐從遠端跌落塵埃,心中悲苦無處言說,跟著隊伍走到焦溪村外,回頭看去,眼淚簌簌。


  ??幾年前她閨閣錦繡,跟著表兄兼準未婚夫白石粼來到此地,想要尋覓一份機緣,而今回頭看,那是一切杯具的起源。


  ??所有人都過得很好,唯獨她,境遇一日比一日淒慘,不但沒能在“妖鳥葬墟”撈到福緣,還惹上了惹不起的厲害人,那個跟在睿王世子身邊的小侍婢,焦溪村長大的小野丫頭,居然就是妖鳥本鳥,她把人往死裏得罪,惴惴不安地躲回陽翟族中。


  ??族長父親聽說了一些閑言碎語,生怕她給族人帶來禍患,忙不迭地把她嫁到隴西唐二,一個被人活活打廢的變態!


  ??她飽受摧殘,幾次逃走都被抓回,寫信給表兄白石粼求援,全部石沉大海,寫信給親生父親,父親要麽不理睬,要麽回信叱罵她“無用”。


  ??她覺得萬般委屈,唐氏還百般挑剔她,覺得她出身低微,不配為唐氏家主兒媳,陰鷙丈夫攔截了她寫給表兄的私信,挑著其中“逾禮”的字眼不放,扔給她一瓶斟酒,一根白綾,逼迫她自盡。


  ??她裝瘋,拖延著不肯死,反而拖死了變態丈夫,以為可以返回陽翟繼續做大小姐。


  ??心情雀躍地給丈夫守靈,夜深人靜的時候卻聽到婆母與管事低語,讓管事伺機勒死她“殉葬”。


  ??她怕極了,趁著白日裏唁客如雲,當眾大喊大叫婆母的陰謀,說她一心回娘家,若是忽然死了,一定是唐氏的人坑害她,她絕不會自願殉葬,她是被逼嫁到唐氏來的,跟殘廢丈夫毫無情意,萬萬不會追隨他死去。


  ??家醜外揚,滿堂賓客麵麵相覷,有人唏噓,有人譏諷。


  ??宋大小姐求生欲極強,什麽臉麵、什麽名節全都拋之腦後,她綺年玉貌,隻要活著離開唐氏,往後的好日子多著呢。


  ??唐氏沒料到她敢如此,直接讓人把她拖出靈堂,扔出府邸大門,任由她離去。


  ??宋大小姐求之不得,卻沒有貿然上路返回陽翟,而是通過驛站傳信給父兄,讓他們派人來接自己。


  ??宋氏家主接到信箋,氣得臉色鐵青,待要不理會,又怕這個女兒是嚷嚷出更多秘辛,待要去接人,又忌憚唐氏。


  ??磨蹭了一個多月,終於有車馬來接宋大小姐。


  ??她以為天高海闊,終於逃得一劫,誰知道剛出了城門,就被送到崔小屠手中。


  ??她戰戰兢兢,叩頭賠罪,希望對方忘了當年的仇隙。


  ??崔小屠還沒開口,她父親已經抽了她好幾個耳光,厲聲叱罵她“蠻橫無理”,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崔小屠板著臉,斜睨她受教訓,還帶著她去了一趟曲江,去見她的表兄白石粼。


  ??宋大小姐眼巴巴盼著昔日情郎援手,卻吃了閉門羹,白石粼隻接待崔小屠,饋贈厚禮,為當年的“冒犯”誠摯道歉。


  ??認真掰扯起來,白石粼並沒有怎麽得罪崔小屠祖孫,行凶的人從始到終都是宋大小姐,他和他的扈從並沒有參與。


  ??看押宋大小姐的軍漢見她啜泣垂淚,冷嘲她“不知所謂”,“你的這個表兄,為了避禍,明媒正娶的夫人說休棄就休棄,你算哪個牌麵上的人,也敢指望他傾力相助?!”


  ??宋大小姐無言以對。


  ??魏紫以“江洲魏氏家主貴女”的身份下嫁給白石粼,人前人後恩愛繾綣,隻是因為魏紫的父親被杜小草誅殺,他那一支族人被清算除名,魏紫失去了倚靠,白石粼就翻臉休妻,把魏紫攆出家門。


  ??魏紫本隻是前任家主的庶女,又得罪了火羽裴府這個親舅舅家,母親還再嫁 ,返回江洲後下場可想而知。


  ??宋大小姐總以為她才是表兄的白月光、朱砂痣,魏紫隻是表兄的權宜之計,殊不知在她表兄心目中,她的地位還不如魏紫。


  ??崔小屠也奚落她:“你應該感謝我,救了你一命,你在夫君靈堂撒潑求活,就以為自己真能活下去嗎?”


  ??宋大小姐哂笑:“總要試試才知道,哪怕還是得死,起碼拚過一回,到了黃泉也不遺憾,我從前得罪了你,得罪了若吾仙君,我認栽,你要殺就殺,我忽然覺得,活著也挺沒意思的。”


  ??崔小屠不殺她,報仇這種事,本就是讓求活之人一心求死,求死之人哀哀求活。


  ??他要的就是宋大小姐萬念俱灰。


  ??看著她跌坐在雨後爛泥中捶胸頓足,怒罵哀嚎,從前被她欺負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


  ??他冷然告誡毫無形象的宋大小姐:“再敢吱一聲,割了舌頭。”


  ??宋大小姐的尖利嗓音戛然而止。


  ??再之後,她就變成了杜小草在水光鏡中見到的模樣,唯唯諾諾,豔光四射,,再多不甘憤懣都憋在心中,不露出分毫。


  ??杜小草看了許久宋大小姐,寡然無趣,轉而看起了崔小屠,這位昔年的舊交,變化之大,遠在宋大小姐之上,從憨厚靦腆的少年,一躍而成頤指氣使的權貴。


  ??如陽翟宋氏、曲江白氏這般的小世家,半點不放在眼中。


  ??他教訓宋大小姐的手段,她大抵瞧得明白,誅心罷了,暫且讓人留在身邊,日夜磋磨心性氣血,不知不覺變得乖馴,甚至會覺得天下之大,唯有崔小屠身畔才是安穩。


  ??可崔小屠豈會真的讓她安穩?


  ??何時她這般想了,死期便到了。


  ??崔小屠今日的風光,一大半靠秦佑安這個仙帝賜予,崔小屠變得麵目全非賜予他顯耀富貴的秦佑安,又是何等場麵?

  ??杜小草心情微苦。


  ??崔小屠和宋大小姐的仇隙,她親眼目睹,且是由她而起,憑心而論,並不值得崔小屠這般惦記報複。


  ??非要這般報複,似也說得過去?

  ??宋大小姐當年,是真有殺人之心的,就像一腳踩死兩隻螞蟻,“腳”渾然不覺,“螞蟻”卻命懸一線。


  ??杜小草沒有立場勸解。


  ??死心裏,她覺得崔小屠“舍大棄小”,放過了白石粼這個罪魁禍首,單單為難宋大小姐一人。


  ??宋大小姐在焦溪村惹出來的那些禍事,十樁有九樁,都是白石粼精心設局,事後有隱匿幕後,讓人抓不著把柄。


  ??抓不著,不代表真的沒有,若是有機會,白公子還會再次出手。


  ??杜小草打定主意,等回到七十二洲,一定要再去會會這位白氏少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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