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好大一棵老槐
天音少巫桀驁慣了,無視“老瞎子”的唏噓,昂然反詰:
??“人各有誌,方才那妖孽的道行高過我,我暫且忍著,將來一定斬妖除魔!”
??“這世上妖孽邪祟何其多,不平之事何其多,你能管得過來嘛?管得多了,你就成了別人眼中的‘妖魔邪祟’,要被群起圍攻——”
??“就像千年前的那個‘蠢物’一樣是嗎?放心吧老瞎子,我懂得明哲保身,惹不起就先忍著,就像方才,我雖然氣悶,還是乖乖逃了。”
??瞽叟頓住腳步,扭頭認真打量弟子幾眼,歎息:“傻小子,記住為師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複,這世道想做一個好人,遠遠難過過一個毫無底線的惡人,天塌下來有旁人頂著,別逞強,別自不量力。”
??天音少巫不以為然:“老瞎子,你好歹是個天巫,怎麽隨便冒出一個妖孽,就能壓製住你?”
??“天巫而已,聽起來威風,實則處處掣肘,放眼巫疆,能壓製住我們的大有人在,隻能唬一唬不知情的野巫罷了。”
??瞽叟說得唏噓頹唐,天音少巫似信非信,在他的認知裏,師尊這樣的天巫無所不能,除非是對手是其它天巫,且不止一位,才能被壓製住。
??前方一條溪澗,師徒倆蹲下身掬水洗臉,水中映出三張人臉,驚得天音少巫目瞪口呆,強忍著沒有驚呼出聲。
??瞽叟視若不見,淡定無比地洗完臉,吆喝弟子一起趕路。
??“師父,剛才——”
??“剛才的溪水很清澈,魚蝦也頗多,午膳有著落了。”
??瞽叟邊說邊按住弟子的肩頭,不讓他失態說出不妥帖的話來,天音少巫咽了幾口唾沫,怔怔回望方才濯水的溪澗。
??在茶攤大開殺戒的少女,這一路都尾隨著他們,他卻懵然不知,師尊也許知道,甚至親眼看見,卻故作不知。
??天音少巫懷疑,妖孽女子還在尾隨,所圖不軌。
??他難得有了恐懼心,緊跟在師尊身後,疾行百餘裏,師尊放慢腳步:“她走了。”
??“剛才那溪澗山林……是她的領地?”
??“算是吧。”
??“她的道行高深?高過師尊?”
??“師尊沒有跟她動過手,不敢妄言,但她這三百年來的修行效果顯著,三百年前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鶴發雞皮的老嫗,如今已經是妙齡少女。”
??瞽叟似笑非笑地斜睨弟子一眼,“她是草木精魅,喜歡栽培花木,府邸有一座花圃,常年有奇葩怒放,為師有幸被邀去賞花,當時同行的一共數十人,都是大巫部的首領,最後活著離開的,隻有寥寥三人,其它都淪為花肥。”
??天音少巫驚得汗毛豎起,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瞽叟也沒有再開口,師徒倆默默前行半個時辰,累得氣喘籲籲,兩腿漸漸麻木。
??擱在平時,天意少巫早就叫嚷要休息,此時咬牙硬撐著,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嚇得噗通摔倒在地,語無倫次地呼喚師尊:“老瞎子!你快看身後——”
??“看腳下和前方即可,看身後作甚?!”
??瞽叟破天荒地發了怒,揪著弟子的衣領拖拽著前行,磕磕絆絆地又走了一刻鍾,才扔下木僵的弟子:“好了,安全了。”
??天音少巫心有餘悸地呼呼喘息,方才趕路時,他回頭看的那一眼,看到的不是葳蕤山景,河畔溪流,而是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花圃,怒放著各式各樣的花朵,其中一片花木枝幹粗壯虯勁,開出來的花朵猶如人麵,精致又驚悚。
??他戰戰兢兢地問瞽叟:“就是那一片花圃對不對?咱們被誆進了花圃?”
??“誆是誆進去了,但咱們走出來了。”
??“你確定?”
??“確定。”
??瞽叟說得篤定,舉起手中竹杖,指了指前方的城池:“你的家鄉到了。”
??天音少巫瞬間轉移注意力,隱約看見前方數十裏外,有一座烏壓壓的城池,垛牆巍峨,人流如梭,城外的山巔上,還有一座頗有規模的巫寨。
??被嚇破了膽的天音少巫,不顧身體疲憊,硬撐著趕到巫寨大門外,敲門求借宿。
??瞽叟奚落他:“此地距離那妖孽的老巢,不足百裏,你就不怕她跟這寨子中的人一夥的?”
??天音少巫躊躇,被瞽叟拖著往城中走,此時此地,進城才是最安全的。
??按照瞽叟的說法,此地是天音少巫的老家,可他卻沒有半點家鄉的記憶,炊煙垂柳,街巷古井,於他都是陌生的,唯一有些印象的,是城池中央的一株老槐,三人環抱不過來,滿樹雪白的槐花怒放。
??這是天音少巫夢中不止一次夢到的地方,乍一見到,就確定沒錯。
??瞽叟告訴他:“十幾年前,這棵老槐長在一戶人家的祠堂外。”
??天音少巫秒懂弦外之音,這麽大一棵老槐,不可能隨意挪動,變故隻能是祠堂,是那戶人家。
??眼前所見,唯有老樹一棵,片瓦不存。
??他幹澀著嗓子詢問瞽叟:“是誰幹的?”
??“你猜一猜。”
??天音少巫心說他怎麽猜的出來,就近找了一個小酒館,討要了一桌酒菜,邊吃邊詢問機靈的小跑堂。
??跑堂還真知道,說十七八年前吧,一個電閃雷鳴的深夜,春雷活活劈死了城中最有錢的豪紳全家人。
??“所有人都被劈死了,連骨頭都沒留下來,驚雷引來天火,把死屍連同宅邸全都燒成了灰燼,好大一把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啥都燒沒了,隻剩下一把焦土,風一吹,連土都不剩下了。”
??天音少巫不信:“天火能燒盡房梁烏木,能燒盡金銀財寶?能燒盡土瓦磚石?”
??他指了指酒館門外的老槐樹,“這棵樹長在祠堂外,祠堂燒沒了,這書怎麽活下來的?”
??小跑堂看在他出手大方點了好幾壇美酒的份上,耐心解釋:“公子有所不知,這株老槐乃是神木,有神靈庇佑,天火之下安然無恙。”
??天音少巫信了他的鬼,遽然轉頭看向瞽叟:“老瞎子,你怎麽看?!”
??“如你所見。”
??天音少巫恨得咬牙切齒,再蠢也明白貓膩出在這棵老槐身上,那春雷、天火,九成九是奔著它來的,它卻嫁禍給了寄身的豪紳大戶!
??擱在今日之前,他得知真相鐵定按捺不住,嗷叫著就得衝出去,要砍死老槐,今日連番驚嚇,淡定了不少,硬忍著沒有露出馬腳,幹巴巴吃過一頓晚膳,就近找了間客棧住下,打開窗戶,剛好能看到老槐全貌。
??“師尊,這老槐跟城外的花妖,是不是一夥的?”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你動手之前,要做好他們是一夥的準備,以防腹背受敵。”
??天音少巫氣得來回暴走,腰間的佩劍感應到他的煞氣,嗡鳴震顫,想要破窗而去。
??幾聲清越琴聲想過,仙劍倏然不動,天音少巫也消退了心火,腦子也恢複了冷靜,疑惑詰問瞽叟:“我全家都被老槐害死了,我是怎麽逃出來的?”
??瞽叟指了指他鎖骨上的古怪胎記,“這是一種頗為高深的辟邪符咒,加持到了你身上,你才能逃得一命,你當小乞丐時命那麽硬,一再死裏逃生,也跟此符咒有關。”
??瞽叟唏噓搖頭,正色看向混不吝弟子:“你家中長輩很疼愛你,把唯一的逃生機會留給了你,莫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報仇!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報仇!”
??天音少巫低聲嘶吼,瞽叟卻搖頭:“錯了,你那些長輩的心願,是讓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是報仇,報仇這種事,不急在一時,且要量力而行,這老槐算是白日那花妖的鄰居,能相安無事,憑的是本事,老虎可以跟熊羆為鄰,卻不可能跟狡兔為鄰,旗鼓相當是相安無事的前提,你已經見識過花妖的手段,有把握鏟除她?若是沒有,又憑什麽去對付老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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