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少女掌櫃
杜小草沒想到自己回一趟焦溪村,牽連出這種昔日仇隙,待要撒手不理會,秘境之主不答應,魏紫又真的不省心,留著她,就是一張隨時會爆的符咒。
??秘境之主還指著山坡下的小村寨揶揄她:“仙君的第二鄉雖然看似淳樸,實則刁鑽,難為仙君在這般所在,還能長大成年,沒被鄉情所毀。”
??杜小草苦笑:“這就是一個尋常的小村寨,苦樂憂愁俱全,不要太苛責了。”
??“我又不在此地生長,我苛責什麽?”
??秘境之主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小草,笑容絲毫不達眼底。
??杜小草無話可說,她在焦溪村的日子,說溫馨遠遠談不上,日常就徘徊在生死邊緣,能順利長大,靠的不是鄉情襄助,是自己最先覺醒的五感六識,又憑著這五感六識去溪澗中叉魚果腹,才沒有活活餓死。
??村中像她這般的女童,悄無聲息倒斃的不枚勝舉。
??杜小草心情複雜中,忽然醒悟,斜睨秘境之主:“你想幹什麽?!”
??春雨潤物蘇,惡語導人戾,若是方才她被挑撥動了,怒火洶湧,幾息之間就能摧毀焦溪村。
??秘境之主看她神色清明,自己也鄭重起來:“我剛才在試探你,看看你會不會因為曾經的仇怨,失去理智。”
??杜小草疑惑,她怎麽會這麽做?她不是這種人。
??秘境之主看出她的不解,笑容自嘲:“姑娘是不是這種人,自己說了不算,何況人的心情是會變的,此時不怨懟,不代表也這般,你的魂魄不全,更容易被慫恿蠱惑,從前你的那個侍女伏雨,她會莫名其妙憎恨你,我懷疑她的魂魄也有些不對勁。”
??杜小草聽得一怔,蹙眉說出了伏雨的跟腳,是在深淵之地中生出來的“棺材女”,“我路過的時候,她已經生出來許久,不曉得她一個嬰龍是怎麽熬過來,那裏沒吃也沒喝……”
??秘境之主哈哈大笑:“仙君是真的不知道,還是騙自己真不知道?深淵之地,還是囚禁火龍一族的地方,那樣的地方不可能有吃喝,為的就是餓死凍死那些惡龍,伏雨能活下來,最開始靠的是她的那群凶惡長輩,他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割肉放血養活了她這個唯一可能逃出深淵的小輩。”
??杜小草聽得惻然:“割肉放血?!何至於此?”
??“當然至於此,仙君,你可以假設一下,你和你祖父落得那種深淵之中,外頭人人喊打,他會不會犧牲自己的性命救你出去?”
??杜小草沉默,祖父當然會如此,其它那些族人,多半也會如此。
??伏雨是他們那一族最後一個小輩,在伏雨之後,再不會有旁人降生,保住伏雨,就是保住闔族最後一絲希望,這希望再渺茫,總好過當場死亡。
??可歎她當年太天真,以為伏雨能在深淵中活下來,是因為深淵中另有玄機,可以給她提供足夠的靈氣和食物,沒想到她是以族人的身體為生。
??這樣的吞噬,想一想都讓人發噱,伏雨剛生出來時懵懂無知,後來卻要懂事了,依舊安然吞噬,可見無情,她貴為雲瀾仙君,把這樣一個暗黑怪胎帶到身邊,難怪族人和祖父都不讚同。
??杜小草唏噓嗟歎:“當年……我太任性了。”
??“不是太任性,是太善良,伏雨可不止是被動接受投喂,她還得主動去吞噬,雖然那些族人遲早得死,但她這麽做,也是驚世駭俗。”
??杜小草心情鬱結,不想再提起這樁慘事,岔開話題:“無論伏雨是何等樣的妖,死都死了,不要再提她了,這教訓我會謹記。”
??秘境之主不以為然地哂笑兩聲,目光瞥向周圍的山莊,意味索然。
??在杜小草曾經把人拍死的崖壁後方,多了一間草頭鋪子,一看就是臨時搭建的,她方才經過時,都沒有留意到,此時驚咦一聲,仔細看過去,“掌櫃”是個跟她差不多大年紀的少女,麵容秀麗,頰邊一對酒靨,頗為討喜。
??秘境之主也留意到了,好奇地打量少女:“你認識?”
??杜小草搖頭,她不認識,她離開焦溪村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空地,這少女應該是後來才來的。
??如秘境之主嘲諷的那般,焦溪村山青人秀,民風卻不大淳樸,一個孤零零的外來少女,想在這裏紮根開鋪子,非常不容易,就算開得了一時,也待不長久。
??眼前所見,這鋪子的生意還行,時不時就有村民來沽酒。
??這是一間酒鋪。
??杜小草看著明顯舊了的酒幌,猜度這鋪子至少開了兩年。
??微風吹過,酒香縈繞鼻端,她忍不住吸了吸鼻翼,讚道:“好濃醇的酒!”
??有這般滋味,能在小村之中站穩腳跟,似乎不算什麽。
??但杜小草深知焦溪的民風,若是孤單少女身懷妙方,非得有人上門逼索不可,妄想人才兩得的無賴,能繞村一圈。
??財帛動人心嘛,如甄七娘那般的人,在焦溪村中是大多數,為了錢財可以販賣坑騙鄉親,什麽缺德事幹不出來?
??這姑娘能安然到如今,必然是有些手段。
??可憑杜小草的眼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足足看了一柱香時間,硬是沒看出任何名堂。
??這就很有名堂了。
??她看向身邊的秘境之主,這人活得久,又狡猾,也許能看出什麽。
??秘境之主麵色凝重,之前的戲謔輕佻全然不見,身體也繃緊了,這是猛獸發現凶險時下意識的反應,難不成下方的少女,還是個高手?
??秘境之主長籲一口氣:“我看不出任何反常。”
??而這本身就是反常。
??杜小草試探道:“也許,村中今非昔比,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凶惡,這姑娘就是憑自己的本事站住腳跟的?”
??“這種話你自己相信嗎?賣酒這種生意,本來就難做,不像你繼母坐在家中織布,閉門不問窗外事,賣酒每天打開門,就要見識各種酒鬼,酒鬼你知道吧?”
??杜小草茫然點頭,她當然見過酒鬼,知曉酒鬼中多半都毫無底線,為了弄到足夠的錢財不擇手段,且大部分還都好賭,輸急眼了,看見單身賣酒的老板娘,就是會走路的金疙瘩啊!
??她沒想到自己隨意一瞥,瞥出這般名堂,不想這麽胡亂猜測,轉身去詢問姚嬸,她是村長娘子,村中來了什麽人,憑什麽本事生存,她鐵定知曉。
??村長娘子當然知曉,聽杜小草問起,立刻堆起八卦的笑:“那酒鋪老板娘年紀不大,卻是嫁過人的,是個小寡婦,可憐見的,八字不好,克礙親友,沒什麽人敢跟她深交。”
??照村長娘子的說法,小寡婦的八字非常的玄奇,豆蔻之年,就克礙死了三任未婚夫,當了三回望門寡,家人嫌棄,托媒婆一定要把她嫁出去,媒婆就胡亂點鴛鴦,給她張羅一個嗜酒如命的無賴丈夫。
??可惜那人無福,結婚當晚,都沒來得及洞房,就酗酒倒斃,喪了命。
??少女立成寡婦,被夫家的人毆打辱罵,容身不得,便收拾行囊,來了焦溪村投奔親人。
??杜小草雖然成了“仙君”,從前可是正正經經當過十幾年村姑,曉得村中小門小戶是什麽心境德行,疑惑道:“她那婆家就這麽放她離開?”
??剛娶進門連洞房都沒有過的新媳婦,明裏說是白搭了彩禮酒席,暗裏說得從人身上找補虧空,一般都是要把人嫁賣出去的,絕不會把人放走。
??村長娘子歎息,嗓門壓得極低,告誡杜小草不要多管閑事:“她這人雖然古怪,她那婆家見她克礙死了自家的兒子,不等頭七熬過去,就把她賣給了鎮上的花樓,花樓來領人,她不哭不鬧,拎著包袱就跟上去了,老鴇逼迫她接客,她也不尋死覓活,說丈夫剛死,想為他守寡十日,之後就按老鴇的吩咐掙錢,老鴇喜出望外,就替她安排上了,讓人給她裁衣裳,打首飾,剛剛準備掙錢,十天之期到了,老鴇死了。”
??杜小草聽得一頭霧水:“老鴇……死了?!”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村長娘子笑容尷尬:“那老鴇死得時候,你姚叔剛要也在,進去看了一會熱鬧,說老鴇確實是暴斃的,是被留宿的客人發癔症活活掐死的,罪犯當場抓住,供認不諱。”
??村長娘子的話,是在替少女掌櫃開脫,但杜小草明白,一個好好的老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少女掌櫃賣進來的時候死去,非常玄奇。
??那花樓因為老板的死,生意難以做下去,還因為這樁人命官司,牽扯出許多的隱私,一片大亂中,姑娘們零散四方,少女掌櫃來了焦溪村。
??杜小草又驚奇了:“就算老鴇死了,其它親人也會來接管,那掌櫃的賣身契在人家手中,輕易就能脫身了?”
??村長娘子不知就裏,隻能尬笑:“我也是外人,不好打探得太明白,而且那掌櫃太邪門,我怕知道的多了,連累自己走黴運。”
??總之,少女掌櫃就這麽進了焦溪村,她的詭譎還沒結束呢。
??一個嬌滴滴的小寡婦憑空出現在此地,還做著賣酒的生意,想占便宜的無賴絡繹不絕,都沒憋著好屁,膽子最大的那個,挑了夜黑風高的日子,撬門而入,誰知道早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兩人當麵懟上,大打出手,一個殘了,一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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