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三腳踢
耋老察覺到他的敵意，大笑表明來意：“我跟雲瀾老頭是朋友，他人在外麵沒回來，我就算若吾丫頭的至親長輩了，聽說你很喜歡若吾丫頭？”
“是，在下有意娶若吾為妻，終身相守。”
“這話得罪人啊，就算雲瀾老頭中意你，若吾丫頭也中意你，外頭那些狼羔子也不答應，非得打死你不可。”
“盡管放馬過來。”
“真要大開殺戒？”
“妖不犯我，我不犯妖。”
“硬氣！不愧是若吾丫頭看重的男子，既然你這麽自信，先接我老頭子一頓打，讓老頭子看看你的成色，是吹牛呢，還是吹牛呢——”
邋遢老者話未說完，腳尖輕輕一點，笨重的身軀輕盈地宛若雲雀，落在別苑中的山巒之巔，雙足落地的瞬間，整座大山轟然震顫，似有萬鈞之力碾壓。
杜小草遠遠奔過來，看到這駭人的場麵，跳腳大喊，聲音卻無法傳入。
糟老頭早已施展神通，隔絕了此地和外界的全部聯係，圍觀在周圍的妖界俊彥，包括杜小草在內，隻能圍觀，不能靠近。
吃瓜現場，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湧過來，裏外圍得水泄不通。
邋遢老頭擺開架勢，衝著秦紫胤招招手：“小子，動刀動槍傷和氣，咱們就用拳腳比劃幾下？”
“悉聽尊便。”
秦紫胤語氣清冽，丁點緊張情緒都沒有，一襲白衫翩躚若滴仙，在邋遢老頭腳尖抵達的瞬間，倒滑而退兩丈開外，避開了他的力道。
邋遢老頭驚咦一聲：“小子，身手不錯嘛？”
外頭圍觀的俊彥不以為然，大罵秦紫胤“縮頭烏龜”，就曉得躲閃，不敢應戰。
黑岬冷嘲：“應戰？你們是昨天夜裏露宿吹風發了高熱，說胡話嗎？你們在場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迎戰耋老？！”
一種俊彥被他說得麵上無關，想要下黑手陰他，他卻躲在防護符陣裏，刀劍難傷。
邋遢老頭專心拾掇秦紫胤，第一腳就落了空，讓他心情微妙，方才那一腳，看似緩慢輕飄，內蘊充沛罡氣煞氣，勁道不容小覷，還有淬體的奇效，想著秦紫胤來自七十二洲，根基不穩，這一腳能幫到他，誰知對方輕飄飄避開了。
有意思。
邋遢老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甕，美滋滋灌了一口，嘖嘖誇讚秦紫胤：
“小子，真不錯，能根據靈氣波動判斷我出招的方位。”
“平常，是耋老您大意了，七十二洲不是十萬年前的七十二洲，俊彥也不是從前的俊彥。”
“小子，不吹牛會憋死啊？十萬年前的七十二洲什麽樣，你見過沒有？”
秦紫胤搖頭，七十二洲活得最長的，是河東槐祖，一顆老槐樹，十萬年前的時候，還是一棵小樹苗，孤零零躲在大樹底下，隨時可能被颶風吹倒，被山洪卷走，朝不保夕。
槐祖沒有十萬年的記憶，邋遢老頭有，耐心地告知秦紫胤：
“十萬年前，小魚界靈氣充沛，俊彥輩出，頂尖的那撥人物，還叫囂著要殺上羽界，可惜啊，人強橫不過天，一場天災，全部覆滅，廢墟之上長大的後人，一茬不如一茬。”
邋遢老頭搖頭唏噓，秦紫胤卻怔了，脫口問老頭：“是什麽天災？”
話一出口，他就曉得自己中了算計，邋遢老頭故意用那番話分他的心，趁著他出神的一瞬間，再次出招！
不但秦紫胤懵了，圍觀的妖界俊彥也麵麵相覷，這邋遢老頭其貌不揚，本事確實實打實的，在耋老團裏排名前列，卻費盡心機算計一個人族小輩，臉呢？
不約而同的，都替秦紫胤捏了一把冷汗，覺得他就算沒被當場打死，也得打殘。
糟老頭確實是雲瀾老祖的摯友，卻不代表他會對秦紫胤留手，反要他性命也是可能的。
一條七十二洲的雜魚，蹦躂到羽界來，要娶雲瀾帝姬，這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不自量力，還討人嫌，攆又不好攆，一腳踢死了幹淨。
不止圍觀的人這麽想，杜小草也是這麽想的，正千方百計想要破開隔絕陣法，衝進去救人。
吊詭的是，糟老頭第二腳又落空了。
秦紫胤頭頂貼著他的腳底板，直線跌落地底，完美卸掉了壓在頭頂的力量。
這法子妙極，問題是他怎麽做到的？
在場諸多才俊，從未見過這種遁地術，羽界的妖族，有血脈神通，身體可以幻化成泥土、水泊，躲過攻擊，但秦紫胤是人，人沒有血脈神通。
眾人想不通，大聲問黑岬：“吼少主，這姓秦的到底是人是妖？”
黑岬也懵了，他認識秦紫胤的時間短，對他的跟腳了解僅限於表麵，無法解釋眼前的場麵。
邋遢老頭一再撲空，顏麵無存，幹脆利落地踢出第三腳，渾然罡氣如瀑布傾瀉，沉悶悶籠罩了秦紫胤，讓他想逃都逃不掉。
秦紫胤遭遇暴擊，身體如斷線的風箏倒飛出去，圍觀的俊彥轟然叫好，黑岬和杜小草急得跳腳，爭相飛奔過去救人。
邋遢老頭踹出這一腳，念頭通達，收起了隔絕法陣，放他們兩人進去施為。
倒飛中的秦紫胤，身形漸漸穩了下來，周身似有淡金色的濛光一閃而逝，整個人像是被水花包裹著，靜水無聲，暗光流轉。
邋遢老者瞬間回頭，不敢置信地盯著秦紫胤，就見他身形在半空幾個兜轉，一隻腳就落了地，趁勢站穩身形，小幅度的震顫幾次，卸掉了殘餘的罡氣攻襲，身上雪白的留仙袍迎風回旋，美輪美奐，看得圍觀的羽界女子驚豔不已。
杜小草已經奔到秦紫胤身邊，上手摸了個遍，確定他沒有內傷也沒有外傷，心中訝然。
黑岬壯著膽子提醒邋遢老頭：“耋老試探參戰小輩，三招而止！”
邋遢拉頭翻了個白眼：“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出了第四招？”
黑岬憋笑憋得難熬，賊溜溜地靠近邋遢老頭：“試探過了他，覺得怎樣？夠不夠娶雲瀾帝姬？”
邋遢老頭嗬嗬：“我這一關他過了，外頭還有很多關，看他能不能平安闖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心更難防！”
話說到最後，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堂堂耋老，居然在一個人族小子手中吃了癟，傳揚出去，還不得被那群老夥計笑話死？
黑岬替他找補：“這人在七十二洲的時候，被同族篡了仙帝之位，躲躲藏藏活到現在，對挨打頗有心得，耋老你又心腸軟，舍不得下狠手，才讓他躲過一劫，並非耋老你奈何不得他。”
邋遢老頭訝異：“他做過仙帝？”
“是啊，還是開國元龍呢。”
“……”
耄耋老者看似被說服，心中的疑惑半分沒有減輕，招手把杜小草喊過來，遞給她一大捆包裹好的藥材，“給那小子淬體用，每隔三天淬一次。”
杜小草略微瞥了一眼，就認出這些藥草的珍罕程度，訕訕推辭：“這太貴重了——”
“就算我給那小子的見麵禮吧，十萬年沒去過小魚界，冒出了這種怪物，等這邊的戰事結束，我再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發掘幾根好苗子。”
邋遢老者自說自話，負手離去。
秦紫胤看他走遠，急忙起身，衝著他的背影恭敬行禮：“晚輩恭送開陽老祖。”
邋遢老頭嗬嗬一笑，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原地消失不見了。
杜小草忍俊不禁，問秦紫胤：“你怎麽知道他是開陽老祖？”
“周圍的人都這麽喊他的呀，一人能喊錯，百人千人肯定不會錯。”
黑岬撇嘴不滿，“他一照麵就踢你三腳，你還跟他行禮，換了是我，遲早要把這三腳踢回去！”
“他這三腳頗有章法，讓我受益匪淺，道謝是應該的。”
“你是怎麽躲過去的啊，第一腳卻取巧，第二腳靠遁術，第三腳硬抗？人族血肉孱弱，一巴掌就能拍死，你能在耋老腳下活命，嚇跑了一大群想約戰你的人。”
黑岬邊說邊指了指別苑大門，擠在那裏的“俊彥”確實少了很多，還留下來的都是自覺有幾把刷子的。
最開始唾罵秦紫胤是“縮頭烏龜”的妖界俊彥，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悄悄遁走了，隻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罵人之後，一柄通體碧綠的飛劍縮成繡花針大小，直奔他的眉心，他驚駭至極，卻無法躲避，邋遢老頭救了他一命。
他沒能在秦紫胤身上刷到聲譽，差一點還被之前的聲譽搭了進去，此地凶險，遠離保命。
黑岬因為秦紫胤扛過了耋老的考校，情緒歡快，手舞足蹈，奉承話不要錢一樣往外撒。
忽然之間，他身形翻轉，外人以為他是太亢奮了，原地翻跟頭發泄，他自己卻遽然睜大了眼，四下環顧。
就在剛才，有人偷襲了他。
隔著全力開啟的防護符陣偷襲了他！
匪夷所思！
另一邊，對他施展偷襲的耋老更驚訝，他隨手嚇唬一下的年輕小妖，居然躲過了他的偷襲！
從來未有事，接二連三冒出來，那耋老一身黑袍，從頭罩到腳，看不清臉也看不清身形，隻能看見一個峭拔的下巴，微微上揚起一抹笑容：
“有意思。”
一抹漆黑的仙劍，遙遙飛回到他身畔，他隨手收起，無事人一般離開。
黑岬低著頭，眼角遙望黑袍人離開後的虛空，臉色冷凝。
他剛剛避開了偷襲，卻沒能看清楚對方是什麽偷襲他，隻是憑著千百萬年養成的直覺，本能閃避。
黑袍人覺得他很不錯，他覺得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