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 棄箬衣
杜小草幫他們挑了個好去處——雲瀾別苑的地牢,管吃管住,安全無虞。
羅浮城危機四伏,邪妖零零星星地擴大了攻勢,卻又隱忍不發,始終沒有大規模圍城,杜小草這些“誘餌”派不上用場,繼續在城中逛蕩。
早上出門時,她發現門外多了一男一女,男的麵容俊俏,手持折扇,女的英姿颯爽,腰間纏著赤紅色蟒皮鞭,並肩行走一對璧人,引來許多圍觀的人。
隻論氣度賣相,兩人不輸秦紫胤和杜小草。
除了他們,還有一個身高九尺的魁梧壯漢,手中拎著一扇猶如門板的巨大仙劍。
說是“門板”都是美化了,更像是“棺材板”,漆黑黑一片。
壯漢的妝扮,乍一看像是遊俠,腰間一左一右都掛著酒葫,發髻剃成一個衝天辮,高高綁在腦袋上,氣勢剽悍。
杜小草和秦紫胤出門的時候,他悍然迎上前,巨劍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尜音,火星四濺,路人避讓不迭。
秦紫胤以為這人是來“約戰”,這麽氣勢洶洶,不是善茬,他暗中蓄力,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對方卻與他擦肩而過。
就那麽過去了。
杜小草莫名其妙,目光看向旁邊那對璧人,對方微微一笑,拐進了街巷中的店鋪。
秦紫胤氣悶:“裝神弄鬼!約戰而已,痛痛快快不好?”
黑岬也摸不著頭腦,讓秦紫胤靜觀其變,“我在羽界這麽久,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俊彥,多半是聽說了點秘聞,跑過來湊熱鬧的,花架子,絕不敢真的對你出手。”
杜小草不以為然:“這三位不像是花架子,尤其是那個手持折扇的男子,道行不低,真要來約戰,想贏他要費一番功夫。”
“所以啊,他費一番功夫跟你們大,最後還被打趴下,丟臉受苦,圖什麽呀?約戰嘛,沒有必勝的把握,沒有碾壓的實力,聰明人都不會出手。”
黑岬說得篤定,帶著杜小草和秦紫胤在路邊的茶寮坐下,旁邊的茶客是一群壯漢,正一邊喝茶解暑,一邊嘖嘖誇讚某個新來羅浮城的好漢“剽勇”。
根據他描述的主要特征,黑岬斷定,就是方才故意跟秦紫胤擦肩而過的“衝天辮”。
這人在城門口觸怒了一幫公子哥,被圍住群毆,他不急不怒,拎起手中的棺材劍一個揮舞,就把七八個公子哥全都扇倒在地,為首叫囂的那位,被他用巨大如棺材板的劍身壓住,當場嘔血不止。
若這傳聞屬實,“衝天辮”的道行修為為何且不提,這身氣力讓人側目,單憑這一身蠻力,都足以在羅浮城站穩腳跟。
黑岬提醒秦紫胤:“他那棺材劍頗有玄機,上麵繪滿了符咒,陰煞之氣彌漫,一旦催動,能滅殺一條街的活物。”
秦紫胤點點頭:“他那棺材劍,很可能內蘊小洞天。”
杜小草聽得呆住,羽界這種地方,憑一個人的衣著、氣度,未必能判定他的身家和身份,憑他的法寶、仙劍,**不離十,幾乎不會有太大的錯漏。
“衝天辮”有這麽犀利的仙劍傍身,要麽出身大妖部,要麽本事拔群,得有些卓越處,不是庸庸碌碌之輩。
黑岬心大,暗戳戳建議秦紫胤:“那扇棺材板很適合你。”
秦紫胤搖頭:“我有箬衣。”
“箬衣是仙劍,那棺材板是棺材板,你拿到手之後,淬煉一番,煉成玉佩大小,掛在腰間,多氣派。”
“君子不取——”
“你算什麽君子,雜魚一條!”
“……”
秦紫胤起身就走。
黑岬悻悻跟上,滿臉堆笑地又來忽悠杜小草:“帝姬——”
杜小草飄然遠去。
前方街角,有一座氣派的擂台,給了錢之後就可以上擂台比鬥,兩個容貌頗佳的公子長在廝殺,圍觀的人裏外三層。
杜小草騰身躍上屋脊圍觀,比鬥已經進入尾聲,身穿黑衣的男子臉色蒼白,雙腿顫抖,隨時可能噗通下跪求饒。
在他對麵,一身白色留仙袍的俊朗公子氣度宛如滴仙,居高臨下的睥睨對手:“跪下!我就饒你不死!”
杜小草翕動鼻尖,對這種贏了還要羞辱對手的行為很不滿,黑岬卻笑了起來,指著白袍公子譏誚:“不知死活,說得就是這種人了。”
“他雖然過分,本事卻強過對手,硬逼著那人跪下,那人也無可奈何。”
結怨是肯定的,那是另外一回事。
黑岬笑而不語,讓杜小草耐心地看著。
擂台之上,圍觀的人群大聲催促落敗者下跪叩頭,願賭服輸。
這還是一場賭局,早早就約定好,誰輸了誰下跪。
白袍公子勝券在握,衝著台下的同伴施施然拱手,努力裝出溫潤如玉的氣度,絲毫沒察覺到他對麵的黑衣男子,已經漸漸站穩了身體,咣當一聲棄了仙劍,麵朝人群掃視一圈,嘴角露出詭譎的笑。
杜小草驚訝道:“不好,他是裝的!”
圍觀的人群中,也有人看出來了,大聲提醒白袍公子,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就看見對手從芥袋中拿出一柄幾近透明且泛著淡淡金光的樸刀,對準白袍公子兜頭劈了下來。
這種樸刀傷的不是肉身,是神魂,魂魄分裂之痛,猶甚剮刑。
三兩下過後,白袍男子就慘然哀嚎。
按慣例,他該認輸。
可惜方才他得意過頭,生怕對手敗了之後不下跪叩首,鎖死了擂台上的防護符陣,一柱香時間內,是沒辦法再次開啟的。
換而言之,他要被黑衣人折磨神魂一柱香時間,他不能保證那麽長久的痛苦之後,他的神魂會不會有了無法逆轉的損傷。
就算沒有,隻是這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就無法忍受。
噗通下跪,磕頭如小雞啄米,足足磕了一盞茶的時間,最後還把腰間鼓囊囊的芥袋,連同手中的仙劍,全都送給黑衣人,才得以脫身。
台下圍觀的人已經呆了。
擂台防護陣開啟,黑衣人原地消失不見,隻留下奄奄一息的白袍公子躺在台上,他的一眾同伴急忙上前救治。
黑岬嘖嘖嘲諷:“活該!看他下次漲不漲記性!”
從始到終,這人都被對手算計了,對方示敵以弱,裝得十分逼真,讓對手放鬆了戒備心。
隻是如此,還不至於如此難堪,白袍公子最大的一件錯事,是不該鎖死擂台,讓自己和對手處在絕對封閉的空間,任人洗劫,吃苦受辱還破財。
“約戰”是一門大學問,稍有不慎,就會身敗名裂。
黑岬提點秦紫胤:“你們倆都沒多少約戰的經驗,這些天不用上戰場,先看看常規伎倆,別輸得不明不白。”
杜小草深以為然。
尤其是他在另一片街區再次見到黑衣人的時候,這家夥故技重施,想再坑害一個闊綽貴人,貴人看似純良,實則經驗豐富,反把他洗劫了一回,連樸刀都奪走了。
黑岬看得解氣無比,笑聲傳遍人群,黑衣人狼狽爬起身,循著笑聲找到黑岬,微微一怔,衝他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倉皇遁走。
“遁走”的姿勢十分別致,先一拳砸塌了擂台,趁著人群嘩然後退,消失不見蹤影。
再出現時,已經落在黑岬背後,一拳敲暈了扛著就溜。
杜小草和秦紫胤沒有追趕,一則來不及,二則相信黑岬這廝有自保的本事。
憑著杜小草敏銳的五感六識,兩人沒有被甩出太遠,一路尾隨。
一盞茶時間後,黑岬大笑著冒出來,腰間掛滿了儲物袋,仙劍還有七八把,得意地展示給杜小草看:“如何?”
“他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
“不確定,可能是臨時起意,也可能是早有預謀,如果是預謀的話,猜測跟吼妖部有關。”
“他人呢,被你殺了?”
“剝光了扔在妓寮門口,現在應該已經醒了。”
“你跟吼妖部,跟黑岬,到底是怎麽回事?”
“個人秘密,恕難奉告。”
“……”
黑岬笑得嘻嘻哈哈,賊兮兮問秦紫胤:“我很喜歡那棺材板,天氣太熱缺一把折扇,還有蟒鞭,也缺一條,看在朋友的份上,能不能幫忙去找一找?”
棺材板、折扇和蟒鞭,是早上出門的時候,遇到的那三位隨身攜帶之物,黑岬想要,就要幹翻那兩位。
這是找茬,秦紫胤皺眉拒絕:“君子不奪人所好。”
“要是他們來奪你的箬衣呢?”
“打回去。”
黑岬笑容漸深:“記住你說的話哦,本命仙劍這種東西,對一般的修士來說,就是自己的小媳婦,隻能自己摟著,你那箬衣更厲害,是你的親娘啊,萬萬不能落入宵小之手,否則你這做兒子的怎麽辦?”
秦紫胤被噎得滿臉漲紅,杜小草也懵了,頭一回聽到這種奇談怪論,細細一想還有幾分道理。
本命法寶落入旁人手中,凶險不言而喻,秦紫胤的箬衣,確實是他母親的本體淬煉而成,不容旁人染指。
黑岬見他這般,笑容漸漸收斂,正色提醒道:“既然你也這麽覺得,就趁還沒有人來約戰你,換一把仙劍,不要因為一件死物,被別人挾製激怒。”
旁人的本命仙劍,不能被奪的原因就是字麵原因,這是傍身殺敵的東西,失去了就會任人宰割,秦紫胤的仙劍還附帶了親情,一旦被人奪走,他就進退失據。
但從威力上說,箬衣談不上無與倫比,最多是與秦紫胤的心意相通,本命仙劍本來就該與主人心意相通,這不是加分項。
秦紫胤還在猶豫,杜小草已經被說服,從自己的芥袋中取出紅妝劍遞給他:
“先用這一把吧。”
秦紫胤緩緩接過,黑岬的提醒很及時,在他能力足夠之前,確實不該佩戴箬衣招搖過市,自爆軟肋於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