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奸師狡徒
一劍之威,驚悚全城。
霍氏家主、金烏太子,連同城中所有大妖部的嫡係,一窩蜂湧上山巔看熱鬧。
神仙打架,殃及池魚的事,羅浮城中屢見不鮮,圍觀的大妖小妖都想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波及到自己。
山巔之上,一柄通體碧綠的仙劍一閃而逝,消失的速度太快,在場看清楚的耋老很少,一個形銷骨立的老者隱約覺得眼熟,似乎在哪兒見到過。
站在他身側的陰陽童,也露出同樣的疑惑,低聲問骷髏耋老:“你看清楚沒有,是不是那半妖小子的佩劍?”
骷髏耋老歎氣,點點頭:“咱們不該招惹他,沒想到一個從七十二洲過來的半妖,背後有如此靠山,我以為雲瀾妖部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呢。”
“會不會是雲瀾老祖故弄玄虛?”
骷髏耋老不屑同伴的偏執,雲瀾老祖什麽道行,在場的誰不曉得,即便他跟白溪老祖聯手,也弄不出這樣的大陣仗。
他指著半空陡峭平滑的斷壁,讓陰陽童看清楚其中浩蕩的劍氣,“放眼羅浮城,沒有任何一位大妖能辦到,這一劍但凡有殺心,耋老團要隕落一大半。”
陰陽童有些心虛:“這麽厲害的巨擘,怎麽會跟個半妖小子扯上關係?”
骷髏耋老反唇相譏:“你貴為耋老團的悍將,為何看上一個小侏儒做弟子?人有機緣,也有眼緣,全看各自的喜好,咱們之前跟他有點摩擦,往後還是遠著點他,你那弟子,也好好約束一番,別讓他自尋死路。”
“……”
秦紫胤這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箬衣劍不見了,還是黑岬提醒他,說山巔上殘存的劍氣跟箬衣的氣息相似,他才想起來查看箬衣,果然不見了。
再一眨眼,又回來了。
黑岬搶先拿到手裏,從頭到尾仔細驗看一遍,確定無疑地告訴秦紫胤:“劈山就是用的箬衣。”
箬衣在七十二洲赫赫有名,本身又是木妖本體,確實是一把難得的仙劍,卻也算不上頂尖,到了羽界,更沒名號了。
能劈開一座山巔,憑的使用者的道行,不是靠仙劍本身的鋒銳,黑岬想不明白的是,對方為何挑中箬衣?
箬衣有什麽特別之處?
杜小草打斷他的沉思:“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回別苑去,別被人盯上了。”
耋老府被劈開,在羅浮城是天崩地坼的大事,若是被人發現是“箬衣劍”幹的,秦紫胤就麻煩了,遁入小酆都都未必能保平安。
瞬移符催動,三人各懷心事地回到別苑之中,圍坐在涼亭中的白玉石桌旁,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秦紫胤如今的道行,被人取走了本命仙劍懵然不知,就很離奇。
若是取劍的人心懷歹意,他早已人頭落地。
黑岬猜測,取走箬衣劍的神秘人,要麽跟箬衣劍有某種玄奧聯係,可以暢心如意地駕馭箬衣;要麽就是道行太高,高到望塵莫及,碾壓秦紫胤,譬如成年人俯瞰地上的螻蟻,螻蟻被戲弄得團團轉,連原因都搞不明白。
第一種理由且不提,隻說第二種,秦紫胤想象不出那需要多麽高的道行。
從對方能一劍劈開耋老府來看,道行實在深不可測,秦紫胤想不通的是,對方為何選中自己的箬衣?
不要說在整個羽界,就在這羅浮城中,箬衣都排不進百名,箬衣的長處,也不在鋒銳。
黑岬思忖半響,得出的結論是“偶然”。
“碰巧了,隨手一抓就抓到了箬衣。”
“……”
秦紫胤和杜小草對視一眼,總覺得不可置信,又想不出其它理由。
他問黑岬:“羅浮城中,像箬衣這樣是用精魅本體淬煉而成的仙劍,數量多不多?”
“多得可以把這座別苑淹了,箬衣在這些仙劍裏,算不上多麽出彩,最多是讓大家慨歎一下,七十二洲也有不錯的仙劍,箬衣在羅浮城,就是一個‘不錯’而已,距離絕世名劍還差得遠。”
秦紫胤哼了一聲,不滿黑岬針砭箬衣,不管它是不是絕世名劍,終歸是他母親幻化而成。
黑岬輕笑一聲,臉色漸漸凝重:“還有一種可能你們忘了,就是那人會選中箬衣,是因為他跟箬衣有不為人知的瓜葛,而箬衣又是你母親的本體,就等於他跟你之間有瓜葛,他特意用了這把劍劈了耋老府,是威懾那些耋老,讓他們不要針對你耍什麽花招,他能劈開一座山,一座府邸,也能劈了山所在的城池,劈了府邸中所有的活物。”
這個推論非常合理,秦紫胤卻不信:“我母親真的隻是一個尋常精魅,道行也不甚高,否則也不會被一個世家貴女害得枉死。”
“你母親有沒有什麽厲害親戚?”
秦紫胤仔細想了想,搖頭:“我從沒聽說過,我在七十二洲沉沉浮浮,後來還做了仙帝,從未有人登門認親,應該是沒有親眷的,精魅天生地養,需要很漫長的歲月才能開啟靈智,得道之時,血親早已蕩然無存,木係精魅就更不必說,都是自己從土裏冒出來的,壓根就沒血親,胎生的妖族或許還能有一些親人。”
“……”
以黑岬的多智,一時間也琢磨不透奧妙,隻能叮囑秦紫胤小心謹慎。
秦紫胤苦笑,對方道行那麽高,耋老府說劈就劈了,若是有心害他,他怎麽躲避都沒用。
不如躺平。
黑岬壞笑道:“別灰心嘛,也許那位大佬真的是你家的親戚,有他罩著你,我們還能沾光呢。”
“別被我連累了就好。”
“吉人自有天相,咱們別那麽悲觀,起碼,耋老團那些老骨頭,不敢再來刁難你,陰陽童師徒倆,從此見到你得繞道走。”
“至於嗎?”
“當然,你得感謝那位神秘前輩,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幫了你一次大忙,讓羅浮城所有惦記你的家夥都不敢輕舉妄動,包括金烏太子,霍氏。”
秦紫胤啼笑皆非,他從未想過用莫須有的虛名嚇唬人,現在卻成了這種人。
時局紛亂,人心叵測,有這麽一張護身符傍身也好,是福是禍,來日再看,先顧眼前。
黑岬把他自己的佩劍拿出來,仔細地擦拭,嘴上還唏噓:“我認識一位前輩,說世上所有麻煩事,都是因為道行不夠高。”
秦紫胤嗤之以鼻:“隻靠道行高,遠遠不夠。”
“那是你迂腐,撇開那些虛偽的裝飾,隻要道行夠高,就能解決掉所有麻煩,就算解決不了麻煩,還能解決掉帶來麻煩的人,或者妖。”
“你這是狡辯——”
秦紫胤一時詞窮,琢磨著該如何說的時候,黑岬已經看向杜小草:“帝姬以為如何?”
杜小草輕笑,在七十二洲的時候,她也說過差不多的話,被秦紫胤反駁,被世家唾棄,說她恃武行凶,真相卻是她有武力傍身的時候,怎麽“驕橫”都安然無恙,後來被雷隼耗盡元力,很快就遭了毒手。
內心裏,她是讚同黑岬的。
黑岬哈哈大笑,嘲諷秦紫胤:“難怪你會被篡奪了龍椅,拎不清的帝王,大多都沒有好下場,你能全身而退,已經是運氣,得感謝雷隼幫你。”
秦紫胤懶得說話,坐在一旁專心打量箬衣。
箬衣劍一如往昔,晶瑩碧綠,瑩光濛濛,他卻覺得哪兒有些不同。
若他的道行足夠高,高到可以隨手劈開耋老府邸,就會發現,箬衣劍中,正有一個雍容女子盯著他打量,目光慈和,像是在看自己的後輩一般。
……
入夜,有星無月,觸目幽然。
白日剛被劈開的山巒上,迎風站著兩個人影,其中一人黑袍遮掩全身,星空下就像是個幽靈一般,站在他對麵的是個紫衣侏儒,正厲聲詰問黑袍人:
“還沒打聽到那把劍的主人嗎?非要等那把劍割斷我的脖子?!”
黑袍人觳觫,拱手弓腰行禮:“主人息怒,已經有消息了,就是之前與主人約戰的秦紫胤,紫胤公子。”
紫衣侏儒訝異:“不可能,我跟他交過手,道行是很高,卻沒有高到一劍劈開耋老府的地步,便是我,也沒辦法做到,但是府邸周圍的防護符陣,就得連劈三劍。”
黑袍人語氣篤定:“就是這個秦紫胤的箬衣劍,不但有殘影佐證,還有其他耋老見到了,一致認定,屬下偷聽了他們的密語,確定無疑。”
黑袍人邊說邊偷看了紫衣侏儒一眼,語氣壓得低低道:“這位紫胤公子,在七十二洲的時候就頗為神秘,以人族之身,千年不隕,還在巫疆之地得了奇遇,道行暴漲,我懷疑他早就被人奪舍了,不是原本的那個秦紫胤,他展現出來的本事,根本不是全部,羅浮城中,像這樣遮遮掩掩的年輕小輩,不在少數。”
包括眼前的紫衣侏儒,也是如此。
他的道行,比他的“師尊”陰陽童高出一大截,卻拜在了陰陽童門下,偽裝得滴水不露。
他被秦紫胤擊敗,當眾丟了臉,一直琢磨著怎麽報複回去,他的便宜師尊護短得很,一個半妖雜魚打了他的弟子,就等於折了他的麵子,按照慣例,不用紫衣侏儒出手,隻需暗中挑撥幾句,就能然跟秦紫胤身首異處。
現在,事情有變,他的師尊不敢再如何,他也得按兵不動,徹底查清楚秦紫胤背後的勢力之後,再決定是拉攏還是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