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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萬一成真了呢

  第一縷晨曦噴薄而出,天光大亮。


  杜小草沐浴在雲霞之下,霓裳羽衣無聲浮現,美輪美奐。


  黑岬嘖嘖欣賞,還不忘往她傷口上撒鹽,說他師尊有一套上古傳下來的古畫,是大妖用無上神通繪製在金箔上,“一共十二幅,高三丈寬一丈,其中一幅畫的就是凰鳥,有機會讓你看一看。”


  杜小草起了好奇心,問黑岬看過沒有?


  “比我身上的羽衣如何?”


  黑岬笑而不語。


  杜小草憤懣催促:“說!”


  “不及萬一。”


  “……”


  杜小草破天荒想打他,暴打。


  黑岬笑夠了,又往回描補:“帝姬的羽衣雖然不及凰鳥,勝在溫煦,那凰鳥美則美矣,一看就十分凶戾——”


  杜小草瞬間忘掉不快,抓住他話裏的重點詞匯:“如何凶戾?”


  “飛過一座城池時,因為城牆上有頑童放紙鳶,那紙鳶十分絢麗,她看不順眼,從空中一爪揮下——”


  他刻意頓了頓,讓杜小草猜測接下來如何,杜小草想著“凶戾”,覺得凰鳥遷怒放紙鳶的頑童,頑童怕是活不成了,非死即殘。


  黑岬嗤笑:“帝姬涅槃過一回,還是那麽天真,若隻是打傷打死頑童,如何當得起‘凶戾’?她直接把城池抓起,提到三千丈的高空摔下去,尋常百姓全都摔成了肉泥,有修為傍身的那些,禦劍四下逃遁,她放出周身翎羽化劍,全都滅殺了,整座城池雞犬不留,我師尊珍藏的那副金箔古畫,畫麵就是這個場麵。”


  杜小草無語,不止就驚訝凰鳥的凶戾,還驚訝她的道行,一爪就抓起一座巍峨城池,她祖父也辦不到。


  心中驚悸且氣悶,她遷怒黑岬的師父:“幹嘛收藏這種血腥畫卷?”


  “這畫卷內蘊一招威力極大的法術,對坐觀摩,靈性足夠的話,就能領悟其中玄奧,尤其是你們雲瀾一族。”


  杜小草不知該如何表態了。


  這個黑岬,今天專門氣她。


  ……


  從城頭下來,杜小草變得沒精打采,患得患失,窩在房間裏發呆。


  慕三、幹瘦少年和伏虎可沒她那麽“淡定”,雖然禍事還沒落到自家頭上,已然慌得像熱火上的螞蟻。


  尤其是伏虎,身為伏耋老最看重的嫡孫,禍事來臨他是跑不掉的。


  慕三安慰他:“別太擔心了,木妖凶橫隻是想讓耋老團乖乖馴服,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立威也隻針對若耶,殺雞儆猴都殺不到你們這些耋老門戶。”


  伏虎大約也是這麽想的,就是心裏不踏實,去年今日,城中最風光的還是耋老團,今年就變了天,總覺得別扭。


  幹瘦少年看問題角度特別,說萬葉城地處東疆最前沿,分分鍾有淪為戰墟的風險,多了一頭豪橫木妖,就多了一層防護。


  “如果羅浮城中有縛地靈,有伴生妖,何至於墜落虛空?咱們這種地方,不怕管事的凶橫,就怕管事的不厲害,那頭木妖窩裏窩外都橫,捧著還來不及呢,你們還嫌棄。”


  “沒有嫌棄,就是——”伏虎卡殼,不曉得該怎麽說清楚自己的擔憂。


  黑岬在一旁糾正他們:“那根藤蔓不是萬葉城的伴生妖,萬葉城還沒影兒的時候,他就已經成了氣候,這座城池對你們休戚相關,對他而言就是一個解悶的玩意兒,有了最好,沒有也就算了,這麽多年他都蟄伏不出,這一次卻冒頭了,說明他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和依仗,木妖最大的弱點就是不便移動,需要紮根的地方,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已經可以隨意挪移,不受這片大地的束縛。”


  伏虎和慕三聽得呆了。


  萬葉城都可有可無,他們這些城中的“螻蟻”又算什麽?

  黑岬看他們哭喪著臉,壞笑著指了指河畔對岸:“若耶的確是萬葉城的縛地靈,城在她在,城亡她亡,伏虎你回去轉告你祖父,真到了生死關頭,若耶比木妖可靠一萬倍,一個是隨手照拂,一個是身家性命。”


  正說著話,伏虎腰間的香囊忽然簌簌震顫,迸射出赤紅色的濛光來,他驚駭站起,疾步走到門邊,遠眺城頭方向。


  黑岬直覺有大事發生,問他怎麽了?

  “城頭有耋老隕落,暴斃且枉死。”伏虎舉起腰間的香囊,展示給眾人看。


  香囊是若耶和木妖接連冒出來之後,耋老團悄悄用來傳遞隱蔽消息的,不同的濛光,代表不同的信息。


  此刻,香囊依舊在顫動,消息還在繼續傳遞中,伏虎的臉色卻越來越鐵青,咬牙切齒地告知眾人:“剛剛一個照麵,城頭隕落三位德高望重的耋老!”


  “為什麽?!”


  即便城中有了縛地靈和伴生妖,不代表耋老已經弱到可以隨便被屠戮,尤其是這種氣氛緊繃的關口,隨便死哪個耋老,都會引發不可控的後果和恐慌。


  伏虎已經慌了,生怕香囊迸射黑光,那意味著他祖父隕落了。


  煎熬了一盞茶的時間,香囊緩緩恢複平靜,伏虎卻平靜不下來,哭唧唧地告訴黑岬:“一共死了四個耋老,重傷了三個,還有一個被吊在城頭,能不能活下來要看木妖的心情。”


  黑岬揚了揚眉,看向湖畔對岸的若耶酒鋪,斬釘截鐵地吩咐慕三和幹瘦少年:“打烊!關店!誰來都不搭理!”


  慕三條件反射似地跳起來,不由分說開啟法陣,把擠在門外叨逼叨的酒客全都驅逐出去,蜃樓的大門也關閉了。


  隔著門縫,他清楚看到若耶急慌慌奔過來,大白天關張,防的就是她。


  黑岬也好,酒鋪裏其它人也好,誰都不想沾惹上她,然後被木妖盯上。


  若耶自己的麻煩,隻能靠她自己撐著,別人幫不了她,也沒有義務來幫。


  若耶氣喘籲籲地衝到蜃樓門外,距離幾十丈遠就被符陣彈開,氣鼓鼓地敲打防護罩,怒罵黑岬“鼠目寸光”:

  “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


  黑岬冷笑:“命是自己的,能苟一會是一會,你一身麻煩,縮在你的若耶酒鋪就好,別到處散播麻煩,我們這小身板扛不住。”


  “開門!我要進去!”


  “抱歉,我們打烊了,若耶小姐,勸你還是消停一點,那根藤蔓剛殺了幾個耋老算什麽,該收拾你的時候,手段會更凶殘,耋老們俯首帖耳都不能幸免的事,你這麽蜇蜇嗷嗷,不打你一頓像話麽?”


  若耶砰砰敲門的動靜弱了下去。


  黑岬的話破了她心底的防線,她急吼吼奔過來,擔心的就是這種事,放眼城中,能幫到她的人寥寥無幾,黑岬、杜小草這幫人是最有可能也有能力的。


  奈何,人家不幫。


  若耶畢竟是聰慧的,順著黑岬的話茬就找到了說服他們的理由:“木妖要對付我是一定的,你們他也不會放過,對他來說,我是他豢養的牲畜,想打想殺不用挑日子,你們就不同了,身後都有大勢力撐腰,他動你們,就等於向你們背後的勢力宣戰,如果你們肯順從臣服他,還能相安無事,但你們這麽桀驁,他忍不了多久。”


  “放心,我們自有保命之道。”


  “說來聽聽?”


  “你不配。”


  “……”


  最終,若耶怏怏離去。


  房間裏,黑岬看著麵色不安的杜小草,安慰她:“別心虛,若耶不安好心,她是衝著箬衣劍來的。”


  “木妖知不知道箬衣劍的存在?”


  “肯定知道了,忘了你身上掛著的小骨偶,啪啪打了木妖的臉,我剛才那些話都是嚇唬若耶,她的確就是木妖豢養的家畜,貓貓狗狗一樣的東西,不值得特別針對,不高興最多吊起來餓幾天,打一頓,剝了皮也尋常,咱們和箬衣劍就不一樣了,生死相拚的時候,誰被剝皮還不一定呢,木妖暫時沒有摸清咱們的跟腳,不敢輕舉妄動,早早晚晚,一定會找上門來的。”


  “那他屠戮耋——”


  “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嘛,幾個糟老頭子而已,自高自大覺得自己很了不得,其實都是路邊的螻蟻,想踩死不用挑日子,看心情就好。”


  這話說得太刺耳,伏虎在一旁直皺眉。


  黑岬斜睨他:“皺眉也沒用,螻蟻不是靠皺眉就暴漲成猛獸。”


  “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坐以待斃,任由宰割吧?”


  “不然呢,你待如何?”


  “……”


  黑岬指揮慕三:“房間裏還有個討人厭的,攆出去。”


  慕三尬笑,給伏虎使眼色,讓他趕緊找補,伏虎黑著臉不吭聲,涉及到自己祖父,他很硬氣。


  黑岬嗬嗬:“都給你說了,我們這裏是風口浪尖,你一趟趟的往這邊跑,是給你祖父招禍,等木妖決定對我們下手的時候,先就拿你和你父祖父祭刀。”


  伏虎驚呆了。


  原地團團轉悠了幾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杜小草張了張嘴想勸,不曉得從何勸起,歎息一聲,給他拎了一壇好酒。


  一醉解千愁。


  伏虎猶豫要不要趕去城頭,看看無辜被殺的幾個耋老,慕三按住了他:“你去了也沒用,隻會讓你爺爺分心,現在這種時候,你能保住自己,就是幫你爺爺了。”


  伏虎忽然歇斯底裏發狂,吼聲震得眾人耳膜刺痛,黑岬氣得給他加持了定身術,讓他原地豎著罰站。


  “沒用的東西,好好清醒清醒!”


  ……


  這一晚,伏虎沒有回家,在酒鋪大堂過夜,幾條長板凳拚在一起,狼狽入睡。


  蜃樓裏房間很多,黑岬刻薄他,一定要他睡在大堂裏,好在慕三和幹瘦少年夠義氣,陪著他一起誰在大堂裏。


  月光皎潔,三人並排橫躺,看向浩瀚天空,心情難以名狀。


  跟杜小草、黑岬、秦紫胤三個外來戶不同,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土著,熟悉萬葉城的一草一木,自詡是城池的主人,現在,城池接二連三冒出豪橫新主,他們這些人成了人家豢養的“貓貓狗狗”,生殺予奪,反抗不能。


  伏虎甕聲甕氣地抗議:“我不服!我寧肯死了,也不要這樣窩窩囊囊的活著!”


  “別犯傻呀,窩囊活著也強過死了,活著有無限可能,死了萬事皆休,咱們戰墟之地,多少豪橫一時的妖部、家族、強人,前一天還威風凜凜,後一天就死於非命,木妖再凶,若耶再狡猾,說不定忽然遭了天譴,全部被雷劈成灰燼了。”


  幹瘦少年說得篤定,惹得伏虎和慕三側目,雖然不怎麽信服,起碼聽著舒心,萬一成真了呢?一切麻煩都沒了,日子還跟從前一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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