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好凶悍的雜魚
黑岬後知後覺回過味來，箬衣何等豪橫，輕易會讓一頭木妖盤繞？它沒發作，就是允許他留在秦紫胤身邊了。
秦紫胤覺得膈應，再三跟木妖商議，讓他遠離。
木妖氣急，甕聲甕氣尅他：“紫胤公子是要過河拆橋？”
秦紫胤一臉茫然，想不明白“過河拆橋”從何說起？
木妖趴在他劍柄上，乍一看像一截翡翠雕琢而成的掛件，枝葉玲瓏精致，美輪美奐，他揚起尾梢指了指杜小草：“她是不是被城中那頭縛地靈掌控了？”
杜小草一怔，她當然知道自己受製於縛地靈，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得不困於萬葉城，連累秦紫胤和黑岬也不得不滯留陪伴，但是剛剛，她輕易就逃出了城，以為是若耶被擒，掌控力減弱，讓她鑽了空子，難道並不是？
木妖頭頂的枝葉幻化出一張滿是褶皺的臉，眼神卻十分清亮，憤懣表功：
“帝姬能逃出來，全靠我幫忙，別看你現在出來了，縛地靈依舊能把你拖回去，就算拖不回去，也會折騰得你神魂受損，寢食不安。”
黑岬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問他：“你纏著我們，是因為箬衣劍？”
木妖不吱聲了，趴在劍柄上裝死。
黑岬見狀，不再往他傷口上撒鹽，隻問萬葉城的事，“有縛地靈幫忙，很容易就能淬煉出一座城池小洞天吧？”
“是啊，你眼饞啊？”
“不眼饞，就是可惜，那個若耶那麽心高，從此淪為別人的奴仆了，還不如跟在你身邊的時候自由自在。”
“她貪心不足，活該！”
“……”
事已至此，秦紫胤隻能想辦法遮掩，讓他繼續趴在箬衣劍柄上是不行的，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識破，先轉移到小酆都裏，其它的再說。
木妖任憑擺布，半點不起疑心地鑽進小酆都，挑了片風水寶地紮根打盹，看得秦紫胤這個主人無語。
再之後，就要討論接下來去哪兒了。
杜小草主張返回雲瀾祖地，關閉防護符陣，任誰來挑釁都不搭理。
“我祖父很快就會回來了，就算暫時回不來，有他的威名和雲瀾的底蘊撐著，也能保我們安然無事。”
黑岬搖頭：“別忘了咱們被征召了，金翎卷軸說是胡鬧也行，說是認真的也挑不出毛病，穩妥起見，我們要去一趟六爻城，把事情交接明白，正大光明的離開。”
按照他的估算，萬葉城那麽大一座雄城，想要徹底的淬煉成小洞天，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起碼也要一年半載，甚至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如果若耶中途反水，事情就跟叵測了。
城池一次淬煉不成功，一日就無法確定木妖的下落，是隱匿在某處，還是遁逃了，天知道。
趁亂逃出萬葉城的人，可不止他們這一波，許多有門道的大族，耋老家的嫡係子孫，連同一票有錢的商賈，全都逃了出來，目測起碼上萬人，一個一個審查下來，得查到猴年馬月去？
黑岬叮囑秦紫胤，務必看好木妖，不要放他出來嚇人。
“時間長了，大家就會以為他遁入虛空跑掉了。”
“……”
一行人走走停停，遇到風景秀美的溪澗山林，就縱情遊樂一番，叉魚、狩獵、探險，玩得不亦樂乎。
伏虎心中藏著事，暗戳戳用傳信符咒與伏耋老聯絡，以為符咒會失效，意外的居然接通了，伏耋老告訴孫子，若耶桀驁不馴，被擒後千方百計想要逃走，被打得鮮血淋漓，關在專門對付精魅的法器裏磋磨，一時半刻沒有見到效果，沒有她配合，淬煉小洞天的事情就隻能拖著。
這對鹿鳴公子那夥人來說是壞消息，是城中大族來說是喜訊，靠著這波混亂，又逃出來好幾千人。
“六爻城過來的那些家夥，看重的是萬葉城這座城池，不是城池中的百姓，巴不得我們全都跑了，等城池淬煉成小洞天以後，想要擄來人口容易得很。”
伏虎驚喜，問祖父怎麽不逃？
“你不會是舍不得府邸田產和家財吧，那都是身外之物，此處棄了，別處得了，性命最要緊，繼續呆在城中，誰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傻小子，這道理爺爺會想不明白？可惜沒用，因為咱們跟仙草酒鋪走得近，若耶特意把咱們一家子都捆縛在她神魂上，逃不了的。”
伏耋老唏噓憤懣，低聲問孫子：“我記得小帝姬也的神魂也被捆縛，她是怎麽逃離的？”
“帝姬……是雲瀾火鳥，魂魄可以涅槃重生，跟尋常的妖是不同的，所以——”
伏虎扯謊，伏耋老卻信了，無奈苦笑，讓孫子跟緊了仙草酒鋪的人，“他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他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不要自作主張。”
伏虎嗯嗯敷衍，眼睜睜看著符咒靈力耗盡，變成一撮飛灰。
黑岬、秦紫胤和杜小草三人圍著他，分析他剛才那通話，若耶沒有馴服，目前來看是個好消息，等於給他們拖延了時間，給城中百姓也拖延了時間，可惜無人襄助，若耶最終還是要低頭。
秦紫胤詰問小酆都中逍遙的木妖：“你怎麽不把她一起帶出來呢？”
“我帶了啊，她信不過我，半路上自己逃了，活該被人擒住！她就是個白眼狼，養了兩百萬年都沒養熟，她也不想想，沒我襄助，憑她那點氣運能修成縛地靈？離了我她什麽都不是！”
“也許她現在後悔了，有沒有辦法把她帶出來？”
“沒有！紫胤公子，勸你不要隨便發善心，最後連累你自己還連累了我，風和日麗，春風十裏，好好活著不好嗎？”
木妖語氣譏誚，噎得秦紫胤瞪了他一眼，神識退出小酆都，他並非發善心要救若耶，是擔心若耶留在杜小草魂魄上印記，會被其它什麽人利用。
杜小草勸他不要擔心：“伏虎沒說錯，我是雲瀾妖鳥，神魂跟其它妖族不一樣，若耶留下的那點印記，最多三個月就能消磨幹淨。”
“三個月時間太長了，十天，爭取十天之內，我們抵達六爻城之前，把那些印記全部消除，一絲痕跡都不能留！”
黑岬一錘定音，行程愈發緩慢，三萬裏的距離，禦劍一柱香即可，他們硬是走了半個月。
前方六爻城，烏壓壓聳立在蒼莽山林，城門高三百丈，是高人把一座大山劈開成兩半，淬煉而成的，城牆也是依照山形走勢夯成，堅固得匪夷所思。
此處的城牆上沒有茅屋，隻有一座座哨塔，一座座烽火燧，孤高聳立在山巔最高處，往來之人全部禦劍，各色劍芒交匯，猶如彩虹般絢爛。
因為鹿鳴公子那一行人的做派，杜小草先入為主，對城中之人沒什麽好印象。
“點卯之後，盡快離開此地，必要時候可以送禮，免得耽擱了時間，夜長夢多。”
杜小草的話引來黑岬的哂笑：“都說東疆戰墟磨練人，果然，連雲瀾帝姬這樣天真嬌憨的性子，都懂得送禮避禍了，大染缸啊，誰跳進來都不能免俗——”
他正唏噓戲謔，迎麵走來一行紈絝，為首的麵容俊俏，服飾華麗，手中還搖著一柄折扇，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春風化雨。
他聽到了黑岬的話，不曉得那一句引發了興趣，眼角斜乜過來，盯著杜小草上下打量，輕蔑又不屑。
杜小草並不陌生這樣的目光，她返回羽界之後，被長老們關在祖地不許外出，目的之一就是躲避這樣的輕藐眼神。
她是雲瀾帝姬，遊曆時落入七十二洲不算什麽，帶回來一個七十二洲的雜魚半妖，就是傷風敗俗不自愛了，那半妖何德何能，敢高攀羽界的貴女？
杜小草自己不在意？沒用，有人替她在意。
俊俏公子不止輕藐杜小草，還打量秦紫胤，眼神更加一言難盡。
擦肩而過的瞬間，秦紫胤開口：“管好你的狗眼。”
平淡一句，平地驚雷，俊俏公子一行人當即停下，周圍的行人也火速散開，噓聲四起，坐等一場熱鬧上演。
俊俏公子合攏折扇，斜睨秦紫胤：“你這雜魚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管好你的狗眼，再敢亂轉我替你摳下來。”
“那還杵著幹嘛，來摳啊！”俊俏公子依舊在笑，還挑釁地把腦袋往秦紫胤的方向伸了伸，“今天你摳不下老子的眼睛，你就得被剝皮抽筋吊在城頭當鹹魚了。”
血淋淋的威脅，壓下了周圍的噓聲，人群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看熱鬧是一回事，把自己看成人腦是另一回事。
城頭一座哨塔中，疾飛過來一個中年人，想要出言勸阻，俊俏公子趕在他開口之前舉起一枚令牌：“約戰而已，生死自負，誰死了是誰本事不濟，親朋好友不得尋仇。”
黑岬見狀，與杜小草對視一眼，不明白這場變故是隨機觸發，還是有人故意構陷。
幹瘦少年仗著人不起眼，且事發時與秦紫胤一行人隔得遠，趁機遁入人群，跟知情的土著打聽俊俏公子的身份。
“這麽豪橫，家裏長輩慣出來的吧？”
“小聲點，小兄弟，趕在城中橫行霸道的紈絝，誰家沒點依仗？咱們小老百姓肯定招惹不起。”
“可這人招惹的是雲瀾帝姬，帝姬不是小老百姓——”
“帝姬又如何，這裏是六爻城，多少大妖部的嫡係死在這裏，死得稀裏糊塗？他們背後的長輩來鬧，哪一家鬧出水花來了？”
“……”
所有人都認定，秦紫胤死定了。
手搖折扇的俊俏公子不敢輕易弄死大妖部的帝姬，卻敢隨手拍死一個七十二洲來的雜魚。
折扇輕搖，俊俏公子出手了，秦紫胤也身形晃動迎戰，電石火光間，眾人都沒看清怎麽回事，就聽得一聲慘叫，地上多了兩個血淋淋的小物件！
一對剛摳下來的眼珠子，骨碌碌在地上滾動，所過之處留下兩行血跡，刺目驚心。
秦紫胤輕彈衣袖，後退一步免得濺上了血，眾人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麽出劍的，沒看到他的仙劍長什麽模樣。
好凶悍的雜魚！
俊俏公子慘叫一聲之後，很快咬緊牙關，踉蹌著退到同伴身前，靠著他們攙扶站穩，怒罵秦紫胤：“好狠的手段！”
“一般吧，比不上你把人剝皮抽筋掛城頭曬鹹魚。”
俊俏公子語塞，今日是他輕敵了。
秦紫胤沒再理會他，徑自穿過人群去找客棧。
黑岬不肯住客棧，讓杜小草把蜃珠拿出來，找一片開闊平坦的地方放出來，仙城的府邸，一應盡有，順便還能把賣剩下的酒水擺出來賺錢。
“小酒蠹閑著也是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