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安然返回城頭
邪妖與羽界的妖,區別不甚大,很多邪妖的跟腳都在羽界,修煉了一種邪功之後,或者被強迫植入一種毒蠱之後,就會變得“跋扈好怒,濫殺無辜”。
如這妖王弟子,看起來像隻蟾蜍,杜小草不曉得他本就是有蟾蜍血脈,還是中了毒蠱。
黑岬猜測是前者,“邪妖那邊,有一個天蟾妖部,十分強大,”他指了指天空,“傳說中最厲害的蟾蜍在哪兒?就在月亮上,血月天蟾,萬妖翹楚。”
“長得這麽醜?!”
“不要 以貌取妖嘛,醜不醜這種事,與道行高低沒關係,對妖族來說,最要緊的是血脈,能沾染一絲上古神獸血脈的,修煉起來都事半功倍。”
血月天蟾是邪妖的王族,除了醜一點,其它沒毛病。
杜小草心情唏噓,目光盯著白袍妖王,“他的皮囊,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說呢?”
“……”
“血月天蟾的王族,最被人詬病的就是這一點,但凡見到一張合心意的皮囊,千方百計地要剝下來,他們的芥袋中,隨隨便便就能拖出來百十張淬煉好的俊美皮囊,有男有女,需要的時候就披上,他們自己呢,因為渾身是寶,一旦落敗被擒,大概率也會被剝皮抽筋,一報還一報。”
黑岬說得戲謔,城頭下方的鏖戰卻越來越激烈。
秦紫胤沒有使用箬衣劍,單憑自己的道行,居然跟對方戰成了平手。
一時之間,兩邊沒誰再提“雜魚”的茬。
黑岬見了,眉頭緊皺,提醒杜小草:“萬一秦紫胤落敗被擒,你萬萬要忍住,不要衝下去救他。”
杜小草一呆。
她還沒想過這種可能,有老嫗師徒的前車之鑒,她衝下去也是送菜,但坐視秦紫胤被羞辱虐害,安之若素,她的心腸沒那麽堅硬。
黑岬歎息:“這就是一場陽謀,秦紫胤能打過那小蟾蜍,打不過旁邊的大蟾蜍,這場邀戰是咱們這邊下城頭,不是邪妖上城頭,主動權掌握在邪妖手裏,他們想講規矩就講規矩,想耍賴就耍賴,加上俞襄這個內應,半分勝算都沒有。”
他隻想著護住杜小草,沒想到俞襄手中有搜人的羅盤,更沒想到秦紫胤會冒出來。
城頭之下,秦紫胤也在麵對這個難題。
妖王弟子板著疙疙瘩瘩的麵容,目光冷沉地瞪著他:“我不會殺了你這條雜魚,我會把你吊起來,看看你拚命相護的女子,會不會為了你下場,若是她來了,我就把你們倆一起抓起來,若是她不來,我就一寸一寸剝掉你的皮。”
妖王弟子邊說邊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涎水,他對秦紫胤的皮囊非常滿意,遠比他之前那一張俊逸,且有一種王者之氣。
秦紫胤冷笑:“手下敗將,還敢逞口舌?”
他在小酆都中閉關的成效驚人,短短兩年,便能碾壓眼前你的小妖王。
正琢磨著怎麽擒下他,用他做人盾掩護自己返回城頭,身後猝然起了變故,一道微不可查的劍芒襲來。
起初,這劍芒微弱地像一隻螢火蟲,見風就長,穿越兩丈遠,已經粗大如海碗,再向前來襲,猶如天井一口,兜頭壓下來,把他籠罩其中。
天地間流轉的靈氣被隔絕,紅妝劍立成凡鐵。
秦紫胤心中驚駭,飛速後退,原地踩出一道深深地溝壑,勉強避開了這次襲殺,抬頭怒斥對方:
“卑鄙!”
“勝敗而已!活著的才是贏家,死了的都是屍體。”偷襲秦紫胤的似乎是個女子,嗓音嬌俏嫵媚,笑容也清脆,說出的話卻很邪魅。
眼見秦紫胤危如累卵,黑岬衝著俞襄大吼:“邪妖出爾反爾,這場約戰失效,還愣著幹嘛?趕緊救人啊!”
話音剛落,一道凶戾的金色劍芒襲來,俞襄抖動懷中的“佛塵”,催動一根蛟劍來殺黑岬,懲罰他的“多嘴”。
之前的約戰,是君子協定,連毒誓都沒有發一個,想不認就能不認。
羽界與邪妖最出名的一場約戰,邪妖那邊派出兩位血月天蟾部的長老發下毒誓,承諾不會失信,然後呢,當場賴賬。
兩位血月天蟾長老被天道反噬,原地暴斃,那又如何?都是生意,賠上這兩條老命,還有的賺,就毫無壓力的翻臉。
這種事,隻看舍不舍得,賺不賺,而不是看誠信。
羽界這邊的信用,也沒好到哪兒去。
半斤八兩。
來自邪妖的襲殺依舊,秦紫胤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妖王弟子大笑,衝著城頭招手:“那什麽帝姬,你的情郎就要喪命了,你不下來救救他?他可是為了你,才落到這般境地,別太無情了。”
杜小草心急如焚,卻被黑岬按得死死的,堅決不準她下去送死。
兩人的動靜不小,卻沒引來多大關注,原因是城頭心軟的仙子不少,許多人都躍躍欲試,就算不打算跳下去,也破口大罵邪妖,群情激奮之下,俞襄沒辦法根據此時的反應鎖定誰是杜小草。
黑岬說的道理都對,但感情和理智難以並存,杜小草眼淚洶湧,難以遏製情緒。
邪妖弟子喊了幾聲,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便開始加大攻擊力度,同時呼喚長輩們出手。
他的長輩們剛準備出手,就聽見“噗”一聲悶響,極其輕微的悶響,刺中了剛才那位偷襲秦紫胤的女子,眉心一個小小的血洞,湧出一朵梅花形狀,當場死去,魂魄也被震碎了。
妖王弟子驚訝,他的妖王師尊也驚訝,走上去仔細檢查了一遍屍體,確定死者是被劍氣攪碎了神魂。
偷襲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在他這個妖王眼皮子底下偷襲,還成功了。
女子的慘事激怒了一位中年莽漢,大吼著催動一柄骷髏刀,想要砍掉秦紫胤的頭顱,剛邁開兩步,氣勢還沒提到最高,就撲倒了,雄壯的身體抽搐了幾下,死沉沉不再動彈。
有膽大的上前查看,把他的屍體翻了過來,發現他的死狀與之前的女子一模一樣,眉心也湧出一朵“梅花”。
一位老嫗嚎啕大哭,掄起手中的骷髏拐杖要打死秦紫胤,蒼老的身軀還沒靠近,身體陡然凝滯,眉心緩緩流淌出血跡。
“噗”一聲栽倒在地,又死了一個。
接連並排的三具屍體,讓在場所有邪妖都懵了,沒誰再敢輕舉妄動。
包括白袍妖王。
他冷凝的目光看向城頭方向,看向俞襄。
俞襄早被眼前的變故驚呆,她對天發誓真不是她幹的,雖然看起來很像是她幹的。
她的蛟絲劍,刺入眉心後差不多就是這種症狀。
圍攏在她身邊的俊彥、仙子目睹這一切,產生了跟白袍妖王一樣的錯覺,認定是她暗中出手襄助秦紫胤,維持賭局。
白袍妖王親口說的,隻要有人打得過他的弟子,就退走。
現在眼看要輸了,想耍賴,讓一群老家夥出手,六爻城這邊出手教訓教訓,理所當然嘛。
姬嶽哈哈大笑,奚落妖王弟子:“一頭臭烘烘的癩蛤蟆,嘚瑟什麽,我們這邊隨便派出去一條雜魚,都能碾壓了你!”
一群年輕妖部俊彥附和,花樣翻新的唾罵對麵的邪妖。
邪妖這邊,上上下下都臉色難看,賴賬的打算落空,隻能硬著頭皮讓約戰繼續。
一直坐在雲端的老叟也開口,讓秦紫胤贏了之後,盡量把對手的屍體拖回來。
“一頭血月蟾蜍,是迎娶雲瀾帝姬的最好聘禮,放眼羽界,沒幾個年輕小輩拿得出來。”
秦紫胤輕笑:“多謝前輩提醒,我會把他拖回去的。”
說話間,他的紅妝劍已經刺向妖王弟子的脖頸,短暫製伏了他,隨手拿出一張羅網,兜頭罩住了他。
拖拽著要走的時候,邪妖這邊急眼,無數劍芒衝天而起,擋在他腳邊,為首的老者怒喝:“年輕人!別不識好歹,算你贏了,羅網放下,得寸進尺小心沒命!”
洶湧劍光幾乎淹沒了秦紫胤,卻沒有一絲一縷能靠近他的身體,他旁若無人地拖拽著妖王弟子,疾步趕往城頭。
禦劍飛回更快,但天空之中都是劍芒,他裝上去就會被切割成齏粉。
隻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在他身畔,裹屍布、哭喪棒、棺材板同時來襲,那條大蟒蛇也伸出美人頭顱。
任何一個靠近了秦紫胤,秦紫胤都沒命返回城頭。
城頭之上,一群不曉得內情的俊彥和仙子緊張大喊,呼喚之前出手襄助的“前輩”再次幫忙,救回秦紫胤。
那“前輩”不負眾望,再次出手。
眾人沒瞧見如何出手,隻看到裹屍布被攪碎成一地破爛,哭喪棒斷成了三段,棺材板則碎成了一地的“哭喪棒”。
美人蛇警覺,早早地把腦袋縮了回去,頭頂挽著的發髻卻慢了一步,生生被割掉,披頭散發的模樣惹人發噱。
城頭上的俊彥們暢快的大笑,城下的邪妖憤懣的怒罵。
妖與妖的悲喜並不相通。
一步、兩步、三步……秦紫胤緩慢而堅定的走回了城頭。
羅網裏的血月天蟾,還活著,被他塞進了小酆都裏,這是他給未來嶽丈準備的見麵禮。
他開心了,俞襄的心情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麵上還得堆著笑臉,要獎賞秦紫胤。
秦紫胤冷笑,把一個獸囊扔給她:“你的寶貝徒弟,我給你帶回來了。”
菡仙子被製伏之後,就被邪妖弟子塞進隨身的獸囊裏,他被擒住之後,這獸囊也歸了秦紫胤。
俞襄一怔,似乎沒料到菡仙子會再回來,臉上的尬笑僵住。
杜小草已經衝到秦紫胤身邊,遞給他一件女子穿的法袍,讓他放入獸囊,給菡仙子遮蔽身體。
被擒住之後,她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剝落,眾目睽睽,沒辦法現身。
杜小草環視四周,泠然告誡眾人:“菡仙子是俞襄妖祖的愛徒,為了六爻城的安危率先出戰,力竭不敵,勇氣可嘉,雖然受辱,卻是為了六爻城,為了我們城中所有人,今日之後,我不希望聽到任何對菡仙子輕藐辱蔑之詞……敢犯口舌者,割舌!”
這番話鏗鏘有力,周圍的一種俊彥默了片刻,一致讚同。
包括姬嶽和許攸,都站出來表態支持。
菡仙子悶頭悶腦地從獸囊在紅走出,眼淚洶湧而出,說不盡的委屈難堪,沒有像從前那般,第一時間去找師尊訴苦。
杜小草隻得又道:“俞襄妖祖身為六爻城的城主,肩負重任,她不能以師徒之情為重,要以守城為重,而且雙方早有約定,隻讓弟子出戰,長輩不得插手,邪妖可以出爾反爾,我輩卻要謹守誠信,俞襄城主的選擇是對的,也是無可奈何的,菡仙子你身為弟子,不要怨怪師尊。”
菡仙子嚎啕大哭。
俞襄不耐煩,隨手拎著她,遠遠扔出城主府。
秦紫胤雖然贏了一場,戰事卻沒有因此結束,城頭這些俊彥,都以為城中藏著一位頂尖高手,一路護著秦紫胤返回,還重創了那麽多大妖,俞襄也半信半疑,但這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