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崛起指日可待
妖王弟子的雷符落空,他想不通,即便有一件布滿封禁的錦衣,“狗東西”又如何操控這件錦衣,讓它不偏不倚地出現在自己襲殺的方向?
這份預估能力,讓他心驚肉跳。
萬般無奈下,妖王弟子扔出一根赤色繩索,不曉得是什麽材質淬煉而成,出現的一瞬間,就猶如活物一般蠕動,直奔黑岬的脖頸。
雲端老叟瞥了一眼,驚咦一聲,旋即恢複平靜。
黑岬撿到這根赤色繩索,也是呆怔一瞬,罵了一聲,繞著繩索狂奔。
對付蛟龍,有捆蛟繩,對付天狗、天吼,也有一根相似的繩索,可以輕易套住他們的脖頸,脫身不得。
這是來自血脈的壓製,十分不講道理。
妖王弟子壓箱底的手段,多得讓人眼花繚亂,黑岬埋頭狂奔,一副落水喪家犬的狼狽樣,在繩索堪堪套上來的一瞬間,從口出噴出一縷黑沉沉劍芒,迎麵懟上了赤色繩索——
“噗”一聲悶響,繩索斷為兩截,黑岬也原地踉蹌,險些摔倒。
他顧不得內傷,搶先撿起地上的斷繩,收入芥袋中。
驚險一幕看得城頭嘩然四起,杜小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埋怨黑岬“財迷”,都到了這時候,還不忘撿漏。
割斷了赤色繩索的黑色劍芒,並沒有力竭,空中繞了一個彎,刺向了妖王弟子的眉心。
強弩之末,相距還有三尺遠,劍芒倏然潰散。
妖王弟子逃過一劫,額頭上的冷汗涔涔流淌,一直以來的氣定神閑早已不見,變成了氣急敗壞。
“狗東西!你死定了!”
最後一點體麵和尊嚴,讓他沒有出聲央求師尊援手。
這場約戰看似公平,卻是在邪妖大軍陣前進行,隻要對方想毀諾,迎戰的六爻城俊彥就死定了。
打得過妖王弟子又如何,打得過妖王麽,打得過妖王身後的千軍萬馬麽?
黑岬不但從外黑到內,還非常抗揍,妖王弟子仗著皮糙肉厚,舉起一座山丘砸下來,砸得他整個人陷入地底,又掙紮著一點點鑽出來。
最糟糕的,是妖王弟子與那一輪被吞噬的血月之間的感應,越來越弱。
一旦失聯,他就死了,隻剩下一具軀殼。
城頭之上,姬嶽和許攸開始抓鬮,誰輸了誰就出戰。
杜小草這邊,則是大聲給黑岬打氣,菡仙子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她的身畔,說著差不多的話語。
黔驢技窮的妖王弟子,不知道使了什麽詭譎的辦法,招來了一場天劫。
本來天劫隻針對渡劫的一方,不會找上黑岬,但黑岬吞了妖王弟子的血月魂魄,又沒能立刻斬斷血月與原主的神魂牽絆,就會被天劫默認成需要渡劫,牢牢鎖定,除非他放棄這輪血月,馬上把他吐出來,還給妖王弟子。
黑岬是個財迷,到了嘴裏的寶貝,萬萬舍不得吐出來。
即便真的吐出來,也不見得會被天劫放過,畢竟那血月在他體內這麽長時間,還淬煉了一大半,已經沾染了足夠多的氣息,天劫有是個糊塗蛋,大概率還是要劈他。
而妖王弟子,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收回血月,重整旗鼓,借著天劫之力碾壓他。
天地之威,震懾心神,無邊雲海烏壓壓倒垂,天地之間像是要黏成一體,中間又雷霆轟鳴,電光翻湧,一道道雷電如鞭笞在大地之上,電光火舌亂竄,席卷了黑岬和妖王弟子所在的位置。
一對生死相向的對手,破天荒生死與共。
妖王弟子率先認慫:“這一局,咱們平手,如何?”
“我是狗東西。”
“……”
妖王弟子一時發懵,不懂黑岬的言外之意,黑岬冷笑:“狗東西咬在嘴裏的東西,寧肯被打死都不願意吐掉!你爹沒教過你嗎?”
話不投機,妖王弟子隻能專心渡劫。
雖然沒能在雷劫出現的一瞬間逼得黑岬放棄血月,但雷劫凶暴,那血月很容易被劈出黑岬體外,他趁機收回來。
這場天劫,是他反敗為勝的好機會,為此冒險也值得。
所有能在雷劫下不死的俊彥,都受益匪淺。
這道理妖王弟子懂,黑岬也懂,一邊竭力躲避五色雷光,一邊還要借著雷光淬煉身體,淬煉神魂,淬煉錦衣,淬煉……忙得不亦樂乎。
城頭之上,眾人就看見前方一片電閃雷鳴,烏雲壓頂,雷霆電光如一株參天大樹的枝蔓,層層疊疊,逶迤而下,籠罩住了樹冠下的兩個渺小身影,讓他們避無可避。
黑岬在雷劫之下,被消磨的形銷骨立,愈發的瘦了。
妖王弟子則是愈發的醜了,腦後的血月卻漸漸地重新凝聚,起初隻是個虛幻的影子,隨著雷霆的不斷衝擊,越來越凝實。
黑岬看在眼裏,心中疑惑,因為他吞噬在體內的那一輪血月,依然還在,那妖王弟子腦後的血月,是怎麽重新出現的呢?
這場雷劫,還能幫妖王弟子重新凝聚魂魄?!
黑岬沒想到一頭血月蟾蜍這麽難纏,想想也是,能被妖王收為弟子,能從小酆都中安然逃逸,必然不是凡俗之輩。
黑岬唏噓慨歎,被他慨歎的妖王弟子卻難受得想哭,他召喚這麽一場天劫的代價十分巨大,並非黑岬以為的那麽輕鬆自如,能否成功,能否心想事成,還要看命。
一旦失手,他就慘了。
雷霆轟鳴,大地之上被轟出深一道淺一道的溝壑,站在溝壑旁的妖王弟子和黑岬,時不時就被劈得滾落到溝壑中,半響才能爬出來。
都是俊彥,各有手段,齊齊撐到了最後,妖王弟子腦後重新浮現一輪血月,黑岬眉心,也浮現出一枚閃電靈紋,被他吞噬的一輪血月,也歸了他。
雲端老叟賜給他錦衣,在雷劫淬煉下,徹底恢複了本來麵貌,比老叟剛一開始拿出來時還要炫目十倍,老叟賜衣時,這錦衣已經被封禁過一回,又被老叟封禁一次,變成一件平平無奇的素衣,經過妖王弟子和一場雷劫,九成的封禁蕩然無存,錦衣絢麗得晃眼。
不是那種庸俗的花哨,而是讓人屏息的典雅華貴,甲胄造型別致,看得城頭上的姬嶽和許攸眼饞不已。
他們的“俊彥”隻是虛名,被黑岬一場戰功,一襲錦衣碾壓得抬不起頭。
所幸,黑岬還沒有贏。
妖王弟子重新煥發生機,一場惡戰擺在眼前,黑岬的本命飛劍黑幽幽,對方的本命飛劍明晃晃,衝天而起時,劃出雪白流光,呼呼回旋的速度太頻繁,原地揮舞成一輪耀眼的明月,與他腦後的血月交相輝映。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兩輪“明月”高懸,看得人心情糾結。
殺意蒸騰,囊括了萬丈城頭。
杜小草默默祈禱,希望黑岬還有別的壓下箱手段,急智也源源不絕,不要被妖王弟子暗算。
戰場之上,黑岬和妖王弟子的距離越來越近,最終麵對麵站著,你一拳我一腳,你一刀我一劍,開始頑童戲耍式搏命。
招式看起來像是笑話,落到身上卻招招致命,不大一會功夫,黑岬的右臂就成了一副白骨架子,妖王弟子的腦袋也成了骷髏。
場麵驚悚。
鮮血淋漓!
大地震蕩,靈汐紊亂,唯有兩人站立之處,濛光如七彩霓虹,美輪美奐,這美卻是消磨他們的性命和魂魄為代價。
黑岬雖然半邊身體都成了骨架,精氣神卻飽滿充沛,一身靈力如溪瀑傾瀉恣肆,一招一式快若奔雷,打得對麵妖王弟子節節敗退。
打到最後,黑岬的骨臂都跌落在地,隻能以腦袋碰撞妖王弟子,慘烈如斯!
妖王弟子催動一件金色法袍,抵擋黑岬的襲擊,可這法袍剛一上身,就消失不見。
他驚駭地看向白袍妖王所在的方位,妖王師尊麵無表情。
這件法袍,是師尊賜給他的,關鍵時刻拿來保命,卻被師尊強行收回。
這是想要自己死?
妖王弟子心情苦澀,一瞬間與菡仙子十分共情。
心中大恨,且疑惑。
上次與秦紫胤交手,他隻是被擒,沒有被殺,懟上黑岬,就要死上一回麽?
雖然他有諸多後手,可以重新凝聚魂魄,再塑肉身,但這一場失敗,有損他一往無前的道心!
他不甘心!
這一分身,心就亂了,猛然間眼前飛來一腳,踹得他原地飛起,再落下時,地上倒埋著一柄仙劍,露出地麵的那一小節尖銳鋒銳。
“噗”一聲,輕輕洞穿了他的胸口。
血流滿地,死得很不清爽。
彌留時刻,妖王弟子雙眼看天,天空清朗無雲。
咽氣的一瞬間,他躺著的地麵驟然下沉一丈,泥土像活過來一般簌簌震顫,把他掩埋起來。
黑岬在泥土湧動的一瞬間,急急倒退往城頭方向,這份謹慎幫了他,被那些泥土卷走的蟲蟻,神魂全都在一瞬間湮滅。
這些泥土的異變,讓黑岬明白,他並沒有徹底斬殺妖王弟子,是這弟子本身的後手,還是他妖王師尊暗中出手,區別很大,又不大。
對黑岬來說,最大的收獲是淬煉了一件錦衣,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劈開妖王弟子的腦袋,對血月蟾蜍一族來說,胸口並非致命傷,其實腦袋也不算是,傷害更大而已。
無論如何,這一局贏了,贏得萬眾矚目,贏得心平氣和。
黑岬疾奔向城頭,奔向雲端老叟方位,萬一白袍妖王出手,老叟能護他一護。
老叟也如他所願,抬手一拂,把他拿到眼前。
“小家夥,真是吼妖部出身?”
“如假包換!吼妖一頭。”
“吼妖部有你,崛起指日可待。”
“多謝前輩誇讚,那妖王弟子……到底死透了沒有?”
“你出的手,你來問我?你覺得他死透了沒有?”
“沒有,最多傷了點元氣。”
“不是傷了點元氣,是傷了道心,傷了神魂,他雖然跟腳來頭很大,但那神魂卻是殘破的,死一次就弱一回,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輕易。”
老叟捋須輕笑,一板一眼地說教。
黑岬從腰間摘下一個芥袋,遞給老叟,裏麵裝著金烏太子的翎羽、屍身,連同老嫗師徒的屍身。
老叟笑得意味深長,讓黑岬看一看芥袋。
黑岬納悶,探頭一看,驚呆了。
老叟豎起食指,讓他噤口:“小家夥,有些事,眼見未必為實。”
他刻意加重了“小家夥”三個字,讓黑岬的眼神閃了閃,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芥袋上,哪裏有什麽金烏太子的翎羽骨架,哪裏又老嫗師徒的屍身,空空蕩蕩,隻有一根流光溢彩的翎羽,一根灰白的發絲,一滴晦暗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