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血月照常升起
黑岬靜靜觀看了半響，搖頭歎氣，這六爻城，注定是守不住的，一旦破防，東疆就要全部淪陷，一馬平川地推進到雲瀾祖地大門前。
血月照常升起。
每一天，都會有或大或小的襲殺和廝殺，城頭上的俊彥不是鐵打的，最初的亢奮過後去，開始輪班。
杜小草、黑岬、秦紫胤、洛風一起撤回蜃樓，沿路說說笑笑，商議著去哪一家酒樓用膳的時候，一個瘦的麻杆一樣的頑童湊上來，笑嘻嘻遞給洛風一個木盒，說是有人給了他一角銀子，讓他給送過來。
洛風納悶，沒敢立刻打開木盒，挑了個僻靜無人處用法術開啟，內中沒有暗藏機關，隻有一個幹巴巴的蜂巢，野地裏摘來的燒焦蜂巢。
是恐嚇？
因為他這些天屢屢出現在六爻城頭，違背了家族“中立”的態度？
洛風不滿：“我隻是出現在城頭，沒有出手偏幫任何一方。”
“那你怎麽不站在邪妖大軍陣前，偏要站在六爻城頭呢？”黑岬輕笑著揶揄他，“下一場廝殺，你留在蜃樓，別惹禍上身。”
“偏不，我就要站在六爻城頭，看看誰敢向我出手。”
洛風執拗，黑岬還火上澆油，反問他：“如果你祖父改變中立的態度，正大光明站在了邪妖那一邊，你還得倒過頭來對六爻城出手呢，這種可能不低，天上的老叟、城頭的俞襄，城下的邪妖，都對你犯嘀咕，何必呢。”
洛風暫時還沒想過這種可能，被噎得麵色難看。
沒滋沒味的吃完了一頓午膳，還沒走出酒樓大門，就有新八卦熱議，說一直呆坐在半空的老叟，發出了懸賞令，按六爻城俊彥們生擒、誅殺邪妖的等級、數量，當場獎賞給數目不一的“功勳點”，可以用來兌換高品階的仙劍、法寶、符咒和丹藥，可以給犯罪的親人贖罪，可以讓自己所在的妖部排名往上，可以提前離開六爻城。
許多人躍躍欲試，包括黑岬都動心了，想弄到足夠多的功勳點，帶著杜小草一起離開六爻城。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杜小草訝異：“怎麽這麽舍得下本錢？”
“急眼了唄，羽界那麽大，妖祖和妖部那麽多，大多數都是唱衰，想死守的也不少，事到臨頭，都要拚一把。”
香餌扔出來，咬鉤的俊彥烏泱泱，最不濟也要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怎麽用最小的代價，斬殺最多的邪妖，功勳點要，受傷的不要。
“最好的辦法，是設陷阱，由我出麵當誘餌，帝姬和紫胤公子蟄伏在一旁，伺機出手。”
黑岬的提議很誘人，很有可行性，眾人興致勃勃的討論細節。
梅花精魅溜過來，說他想當誘餌，被黑岬拒絕：“你跟洛風是一撥的，必須中立，不能摻和這種事。”
“我跟他沒關係。”
“你說了不算。”
“……”
話不投機，梅花精魅氣鼓鼓的遁了。
紫金精魅賊溜溜過來，斜睨黑岬：“你這麽一個黑炭頭做誘餌，你是能吃呢，還是能用呢？最多是被你打死了一回的血月蟾蜍死盯著你不放，其它邪妖知道你的厲害，誰敢亂來？”
黑岬一怔，盯著腳邊的紫金精魅：“所以呢？你想上？”
“天下間，不管你是什麽款式的妖，有不喜歡錢的嗎？我變回一座紫金山，邪妖立馬就得迷了心竅，一窩蜂來爭奪，你們躲在一旁出手宰殺，殺之不盡。”
黑岬嘖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一座紫金山癲狂更是稀鬆尋常，也斜睨紫金精魅：“你這麽殷勤，想要什麽？你可不像是會白幹活的？”
“當然不能白幹活，我想要城下那座白骨王座，把它弄來給我就行了。”
黑岬訝異：“你是紫金精魅，要白骨王座幹嘛？”
“這你別管，我就要它。”
“……”
交易達成，小酒蠹和泥蠹上前叉住紫金蠹，嘀嘀咕咕不知道商議什麽。
黑岬也開始和杜小草、秦紫胤商議細節，秦紫胤心不在焉，忽然開口道：“那對不正經師徒，會不會插手六爻城的事？”
“怎麽忽然提起他們？”
“直覺而已，總覺得他們在某個地方窺視我們，慕三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杜小草對不正經師徒無感，第一時間看向秦紫胤腰間，箬衣劍不在。
相比那對神秘兮兮的師徒，她更擔心千幻無情道。
正糾結著，菡仙子大聲敲門，驚得蜃樓眾人麵色難看，待要不搭理她，又怕惹來其它麻煩。
放人進來，少不得一頓羅唕。
煩啊。
最終，菡仙子還是進來了，一掃平日裏的容光煥發，怏怏地提不起精神，問她來意，搖頭敷衍：“沒什麽要緊事，就是閑著慌，來看看你們。”
眾人無語。
如今的六爻城，誰會閑的慌啊，全都急嗷嗷想著怎麽保命，怎麽遁走，怎麽在城頭苟住性命。
黑岬掃了一眼菡仙子紅腫的眼皮，輕笑：“又被師父罵了？罵你什麽，沒用？膽小？資質差？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別當一回事，都到了這份上，你再蠢也該明白，她收你為徒，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我雖然猜不到她具體想幹嘛，總之你遠著她就對了。”
菡仙子眼淚潰堤，她倒是想遠著俞襄，辦得到嗎？
就在剛剛，俞襄當眾痛罵她資質差又不努力，丟人現眼，把她一腳踹下了城頭，落地之後砸在水坑裏，行人側目，狼狽難堪。
“師父罵我，說我不是在給她幫忙，是給她拖後腿，越是用力，越是出醜。”
“你出醜，未必是你自己造成的，是她這師尊胡亂安排，拿你當抹布用，還指望你有雲朵的光鮮，嘖！”
黑岬語氣不屑，使了個淨水術，洗幹淨了菡仙子的滿身狼狽，讓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還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候著她情緒平定了些，繼續安慰道：
“你的天賦，在羽界妖部仙子裏，絕對是中上等，不夠驚才絕豔，卻遠超一般人，起碼，做俞襄的記名弟子是足夠了，你剛被受到門下時，就是記名弟子吧？你沒有辱沒任何人，也沒有弄虛作假欺騙任何人，你的家世、資質一直都明明白白，從未隱瞞過俞襄一星半點，她自願收你為徒，就得承擔你這徒弟給她來到的榮辱。”
黑岬指了指杜小草，“你師尊罵你的時候，是不是拿帝姬跟你作比較？孩子總是別人家的出挑，帝姬小小年紀，就涅槃了一世，魂魄還殘損了，比你鬧心百倍，像你這樣一身正氣，漂亮又努力的仙子，放眼羽界都是珍寶，別妄自菲薄。”
洛風也笑道：“如果我沒看錯，已經是邀月境，這個年紀的邀月境女修，放眼羽界都不多，何況你出身的妖部還寂寂無名，你是一位力爭上遊、正氣凜然的仙子，別聽你那師尊胡言亂語，也別聽那些歪道理，她怎麽走到今日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不過礙著她已經破鏡成為妖祖，為尊者諱，一般人不敢招惹她罷了，羽界十七位妖祖，她的名聲是最糟糕的，做事也是最沒底線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數落俞襄，開導菡仙子，擱在從前，聽到旁人如此詆毀師尊，她早就躁了，今日卻怔怔的不吱聲。
杜小草歎息，上前牽著她的手安撫：“你別總拿自己跟我們比，我們這幾個，各有各的際遇，走不成尋常路，你按部就班，踏踏實實挺好的。”
菡仙子氣悶：“可我確實太平常了，我想出類拔萃，想光彩奪目，不想這麽憋憋屈屈的，我比不上你們，也比不上姬嶽和許攸……誰都比不上。”
黑岬無語。
菡仙子比不上蜃樓任何一個，是理所當然的，真要比上了，那才古怪。
至於姬嶽和許攸，兩位背後都站著至少一位厲害長輩，“傾盡全力”的培養，菡仙子就是一個尋常小妖部的貴女，拜在俞襄門下也就是最近兩年的事，她憑什麽比人家從娘胎裏就獨一份的優厚氣運？
黑岬擔心菡仙子心境偏了，一味攀比的後果，會變得更偏執。
他蹙眉不語，洛風看不過眼，冷嗤菡仙子：“我幾乎走遍了周圍七八個位麵，去了那麽多地方，見慣了隕落的天才，也見多了平地崛起的俊彥，後者往往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心態好，菡仙子你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擺正心態，不是肖想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東西。”
他跟菡仙子沒甚交情，說完了就坐到一旁品茶，兩瓣梅花飄到他的茶盞裏，異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