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一部古籍，萬千洞天
邋遢老頭說得凜然，杜小草聽得也凜然，“箬婆婆”九成九就是箬衣劍幻化，溪澗旁邊的籬笆小院，看似寒素，實則是一處靈氣充沛至極的小洞天。
她能安然而返，邋遢老頭冒了大風險，她鄭重行禮拜謝：“前輩，下次不要再為我涉險，我逃出來的時候，聽到那‘箬婆婆’在詛咒你，要跟你沒完——”
“撂狠話罷了，別理她，我等著她來跟我沒完。”
“她的真身，真是我最後見到的那個美貌女子？”
“誰知道呢，千幻魔修可以有七十二條命，七十二張臉，除了性別都是女子，其它的都不相同。”
杜小草聽到“七十二”這個數字，忽然響起七十二洲，這相同的數字是巧合嘛？
她把疑惑說給邋遢老頭聽，邋遢老頭捋須點頭：“猜測是有些關聯，那惡婆娘奸詐凶殘，為了魔功大成，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都幹得出來。”
黑岬冷嘲：“千幻魔修，想要大成先要屠戮自己的至親骨肉，尋常人殺一個孩子都得崩潰，虎毒不食子，她卻殺了一世又一世，僥幸逃出來一個還得掘地三尺地追上來補刀，這樣的邪物多一頭，世道就敗壞一分。”
杜小草還在惦記那個籬笆小院，靈氣真的充沛，溪澗裏隨便一條魚叉起來，都是天材地寶，可惜她隻叉了四條。
邋遢老頭變成一頭小白驢被她拴在桑樹上，趁機把脖子周圍那一大群桑皮都給啃了，垂下來的桑葉也吃了許多。
烤魚熟透，大家圍坐分食，梅花精魅嫌棄有魚腥，蹙眉吃了一條魚尾巴就作罷。
杜小草看著她，記起被卷入幻境之前的那盆桃花，問邋遢老頭哪兒去了？
邋遢老頭苦笑：“你忘了幻境之中，溪澗旁邊的那株雷劈桃了？她倒是因禍得福，從此傍上了靠山，那‘箬婆婆’的本體是草木精魅，跟桃花精魅是同一類精靈，她紮根在那片小洞天，受益無窮。”
若是杜小草沒有及時逃離，很快就會變成秘境之中的一隻靈鳥。
慕三把“箬婆婆”的這種刮地皮的行為，與不正經師徒聯係起來，怒罵他們黑了心，仗著道行高深，走到哪兒搜刮到哪兒。
“萬葉城一整座城池，若耶和她的飼主，全都遭了秧！聽說他們還瞄上了六爻城，占便宜沒夠！”
邋遢老頭哈哈大笑：“出門打劫還是其次，他們平日裏還到處撒網，路過他們地盤的野鴨子都得下一窩蛋才準走，一個不小心就變成燜烤鴨，隻要是打不過他們的，靠山不夠大的，在他們眼裏都是無主的小羊，想牽就牽，真要遇到好東西，立刻豁出去，冒著打折腿的風險都要爭一爭，跟這夥老混蛋比，撈魚人就是個屁！專門跟在他們這些家夥身後吃屁！”
杜小草無語。
邋遢老頭斜睨她：“小酆都想要弄出點模樣，少不得也這麽來一遭，把別人家的好東西可著勁地往裏搬，光是一座羅浮城可不夠，看在咱們的交情上，我想辦法幫你們逮一批山水精怪、英靈神祗、草木精魅，那株雷劈桃本來挺合適，被截了胡。”
杜小草趕緊擺手：“多謝前輩好意，但這種事隨緣就好，不宜強求。”
“秦紫胤的命數已經與小酆都綁定，小酆都殘損，他就無法證道，你希望他餘生都碌碌無為？”
杜小草驚呆，她從未想過這些，在她看來，小酆都是屬於秦紫胤的一個物件，最多算是豢養的一個精魅，要投喂，哪有物件反過來綁定要挾主人的？
邋遢老頭笑她孤陋寡聞，“罷了，這些事你以後就會想明白。”說罷掏出一本厚厚的古籍給她看，“你覺得這像是什麽？”
“書啊。”
邋遢老頭翻開扉頁，入眼赫然是一座城池，看似畫在紙上，細看卻是活的一般，像是把一片坊市、街巷連同山巒湖泊一起煉製到書頁裏，翻開一頁就是一方世界，春夏秋冬分明，有人郊外踏青，貨郎挑著擔子一路跟隨，遊人如織，山巒如蓋。
邋遢老頭這一本“古籍”，赫然就是一座小洞天！
他身為掌控者可以一頁頁翻閱，一覽無餘，生活在其中的生靈對自己的掌控、被窺視一無所覺。
杜小草蹙眉道：“前輩，這種小世界，與大千世界幾無不同，內中的生靈日日奔波勞碌，為衣食兒女竭盡全力，若掌控在和善之人手中還好，要是碰到那種心思不正，作惡多端的壞蛋手中，這些生靈——”
邋遢老頭把“古籍”放在石桌上，輕笑一聲，反問杜小草：“帝姬有此一問，可想過那些埋頭耕田的牯牛、辛苦吃草的羔羊？它們碌碌一世，最終免不了被拖出去宰了，它們傷不傷心？”
杜小草一怔，她在焦溪村做村姑時，親眼見過待宰的牯牛眼中落淚。
邋遢老頭指了指石桌上的“古籍”，“在這些小洞天的主人看來，所有寄生其中的生靈，都是他們豢養的豬狗牛羊，人宰殺豬狗毫無愧疚，他們對小世界中的生靈亦然。”
“可是，那是活人，不是豬狗牛羊——”
“活人又如何，你在七十二洲，沒見到用活人祭祀先祖的場麵？”
“……”
洛風也附和邋遢老頭，說小洞天的產出，除了天材地寶，還有天賦異稟的幼童，美貌多姿的少女，稀裏糊塗就被從小世界中拖出來，送到拍賣台上，從此闊別家人故鄉，大部分都沒什麽好下場。
杜小草憤懣，邋遢老頭無視她氣鼓鼓的麵頰，又拿出一副畫軸展示給眾人看，這卷畫軸寬度隻有一尺，長度卻有三丈，內中封印著一座繁華城池，草木豐茂，行人熙攘，市井店鋪鱗次櫛比，一應建築古色古香。
邋遢老頭指著拱橋前方的一座小酒肆，身形一晃，再看時已經在酒肆之中當壚，與往來的潑辣女子嘲戲，神態、語氣，與市井中尋常無賴老漢毫無二致。
杜小草看得目瞪口呆，對小洞天的認知有了質的飛躍。
邋遢老頭酣飲了半響，施施然從畫卷中出來，隨手一彈，畫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麵銅鏡，做工考究精致，通體鑲嵌著鎏金和寶石，卻又不顯臃腫累贅，細長的手柄攥在掌心，滴溜溜晃動。
邋遢老頭撇開杜小草和梅花精魅，喊黑岬和洛風一起圍觀，慕三和小夥計也悄悄湊上去看。
杜小草不曉得其中有什麽，隻看到小夥計的臉皮驀的漲紅，慕三的眼神瞬間迷離，洛風和黑岬也有些尷尬，偷偷朝她和梅花精魅站著的方向瞥了一眼。
邋遢老頭冷哼一聲，對準銅鏡彈了三下，鏡麵立刻漣漪震蕩，有淡淡的金光遊走閃爍，圍在鏡前的四個家夥立刻目眩神迷，心無旁騖。
梅花精魅急了，大聲喊洛風的名字，還想走過去揪他的耳朵，奈何腳下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杜小草也中了招，大喊黑岬、慕三和小夥計，讓他們不要沉迷幻境，隻看他們最開始的表現，就曉得那幻境不是正經地方。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眾人才從幻境中恢複。
洛風的耳朵差一點被梅花精魅擰掉，追問他剛剛在幻境中做了什麽缺德事？
洛風喊冤：“沒有，有花妖狐魅出來誘惑我，我沒上當，我怎麽會上當？咱們一起遊曆過那麽多地方，你知道我的。”
梅花精魅悻悻，狠狠瞪了邋遢老頭一眼，無聲暗罵他“老不正經”。
杜小草的目光在黑岬身上掃了一眼，落到慕三和小夥計身上，“你們倆——”
“沒有！”
“我們倆也是正經人！”
慕三和小夥計異口同聲撇清，杜小草似笑非笑，似信非信，慕三是什麽脾性，在萬葉城中她就清楚，當初黏上他們，就是被她這個帝姬的美色誘惑，陷入邋遢老頭專門用來戲弄他們的風月幻境中，能忍住就見鬼了。
慕三不滿她的小覷：“帝姬，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擱在從前我八成忍不住，經過不正經師徒這一遭，什麽花妖什麽狐魅，都是浮雲，我都不稀得多看一眼。”
小夥計也道：“咱是小人物，有自知之明，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肯定砸不到咱頭上，敢吃就會丟命，何必貪嘴呢？”他瞥了一眼壞笑的杜小草，“不瞞帝姬，我能從那對師徒手中安然返回，靠的就是這份定力，我要離開的時候，他們也把我扔到一個幻境裏，封侯拜相，妻妾成群，良田萬頃，我都不當真，就一門心思地想著回到帝姬身邊，回到蜃樓裏來，他們有千年奸計，我隻有老主意，最後我贏了。”
杜小草頭一回聽說這事，對小夥計刮目相看，忍住誘惑說起來容易，九成九的人都辦不到，知易行難。
她從芥袋中拿出一碟靈果獎賞小夥計，慕三見了要搶，兩人鬧騰得歡快。
杜小草趁機問邋遢老頭：“前輩，慕三一向浪.蕩，這次真沒事？”
邋遢老頭點點頭：“像是改了脾性，但我懷疑，與他身上的那件仙器有關，那把仙劍的跟腳，與傳說中的百子矛很像，血光濃鬱，怨氣蒸騰，威力雖然大，對宿主的心性影響也大，百子矛的殘忍無情，媲美無情道，這樣的仙器常年拿在身上，怕是會影響慕三的心性。”
杜小草急了，問怎麽辦？
“能不能把這件仙器封禁起來？”
“剛才在幻境裏，我嚐試過，失敗了，這柄仙劍的來頭比我想象的要大，難怪那對師徒費盡心機想要弄到手，最終放棄，未必是慕三難纏，我懷疑這柄仙劍裏有器靈，道行高深的器靈，哪怕是那對師徒都奈何不得它。”
杜小草聽得觳觫，不正經師徒都對付不了的器靈，又寄生在百子矛這種凶戾仙器中，不用猜也不會是純善之輩，一個不好，反過來還要挾製慕三這個宿主。
邋遢老頭懷疑，這器靈是慕三的先祖，當初淬煉這柄仙劍的人，不知為何把他自己封禁在其中，苟延殘喘到現在。
“也許他已經醒悟，後悔當初淬煉這種陰邪法寶，也許他不死心，在壽元將盡的時候以身融劍，期待將來能奪舍子孫後輩，重頭再來。”
邋遢老頭語氣低沉，意味深長的瞥了杜小草一眼，杜小草秒懂他的暗示，百子矛也好，箬衣劍也好，都是難得一見的魔道至寶，卻離奇地聚攏到一起，未必就是巧合。
“物以類聚，你們當初遇到慕三的時候，他體內封禁了魔劍，你們這邊有箬衣劍，就像磁石互相吸引，尤其是慕三的那柄魔劍之中還可能有器靈作祟，箬衣劍更是一直掌控在千幻老怪手中，你們都是棋子，很難擺脫他們的操控。”
邋遢老頭說一句，喝一口酒，語氣平淡，圍在他身邊聆聽的小輩們，洛風、黑岬也好，慕三和杜小草也好，全都驚呆了。